男子猛地一怔,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唐婉清牢牢按住。
他惊奇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女子,没想到她竟会武功?
趁他分神的瞬间,唐婉清指尖的蛊虫已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待她松开手,男子慌忙查看自己的手指,却只看到一个小红点,再无其他痕迹。
这时,上官文茵端着一杯清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还沾了几点木炭的黑渍。
唐婉清见状,无奈道:“你的丫鬟婢女就不能来这里照应?”
上官文茵放下托盘,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游学的时候师傅就不让带婢女。
这次又是偷偷回京的,要是我的婢女来了,我父亲准能察觉,那他就藏不住了。”
唐婉清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吩咐星河。
“去府里找四个妥帖的丫鬟、两个婆子来,先照看着他们的起居吧。”
陆府内,陆铮言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阴郁得像淬了冰,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陆浅浅被打得遍体鳞伤,衣不遮体。
一旁的陆绵绵却衣衫整洁,神态自若地站着。
宋蝉依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多处带伤,尤其是脸上那道鞭痕,狰狞地划过脸颊,看着格外可怖。
“老爷,咱们回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宋蝉依捂着脸,声音哽咽。
“咱们处处被人嫌弃,今日更是平白受了这顿打……呜呜,妾身想回凌渊郡去……”
“回?回哪里去?”陆铮言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凌渊郡新郡守早就到任了,你回去给他当小妾不成?”
这一声怒吼吓得宋蝉依瞬间收了声,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陆绵绵微微皱起眉头,父亲总是这样,一怒起来便控制不住脾气。
每次听他言语粗鄙,胡乱引用些不伦不类的典故,她都忍不住怀疑。
父亲他到底有没有真的读过书?这般言行,实在让人难堪又无奈。
陆铮言忽觉失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敦厚老实的表情。
“说说吧,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请公主同去送药吗?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宋蝉依依旧抽抽噎噎,说不出完整的话。
陆绵绵看了母亲一眼,便将今日的经过简扼道来。
只是唐婉清说起楚府的每一句话,她都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宋蝉依偷偷抬眼瞄了陆铮言一下,见他脸色未变,捂着脸的手松了些,哭声也低了下去。
陆铮言盯着陆绵绵,瞳孔微缩,随后不屑的鄙夷道。
“唐婉清一介女流,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事情真假谁又知道?
楚世昌何时有了那么大的儿子?”
“回父亲,公主说是养在外面的,刚接回府不久。”
陆绵绵迎着父亲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答道。
她始终觉得,唐婉清那般聪慧,最后对母亲说的几句话,绝非无的放矢。
陆铮言眼神微闪,下意识避开了女儿的视线。
心底竟莫名涌起一阵羡慕,自己的儿子还没出世呢!
楚世昌的儿子都能挥鞭子了,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陆绵绵捕捉到父亲那一闪而过的躲闪,心中险些抑制不住地想笑。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今日唐婉清提起楚府的龌龊事,她早有察觉。
从发现宋蝉依懂得用毒开始,她便在暗中调查。
母亲本是武将之女,自幼跟着外祖父习武。
身子骨素来健硕,又怎会因为一场小小的发热就丢了性命?
最后,自己查出是宋蝉依这个贱人,为了嫁进陆家,在母亲常枕的药枕里掺了毒草……
“老爷,您一定要为浅浅报仇啊!”
宋蝉依的哭声再次响起,将陆绵绵的思绪拉回。
“女子脸上留了疤,往后可怎么嫁人啊……”
陆绵绵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眼神有些呆滞的陆浅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估计陆浅浅自己也没想到,这辈子竟有被人打得无力还手的一天。
那些死在她鞭子下的冤魂,今日也该稍稍出口恶气了。
“你说,送去楚府的祛疤药,是唐婉清重新给的?”
陆铮言眼珠一转,转向陆绵绵问道。
“回父亲,”陆绵绵应声,“公主派她的婢女另送了一盒药膏,还让两名太医当着楚夫人的面验了药。
公主说,楚小姐用不完一盒,便能恢复如初。”
陆铮言眼中刚燃起的一点光亮,瞬间熄灭了。
唐婉清这女子,竟如此谨慎!想在药膏上做手脚,挑动两家相争,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就把昨日拿回的药膏给浅浅用。”他沉声道。
宋蝉依张了张嘴,满心委屈,那她脸上的伤就不管了吗?
却只敢小声嘟囔:“可……可那点药膏也不够啊……”
“不够不会再去问公主要?”陆铮言不耐烦地斥道。
“浅浅不是看上叶凛萧了吗?
记得带上她多去将军府走动走动。
兴许见得多了,叶凛萧就看上咱家浅浅了。”
说罢,他一甩袖子:“我去书房练字,谁都别来打扰。”
陆绵绵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可笑。
父亲当真是觉得自己脸面天大?用完了还敢去要?竟还要带着陆浅浅去撬人家公主的墙角……
宋蝉依却觉得夫君说得极有道理。
男女之事,本就那么回事,到时候略施手段,只要叶凛萧碰了自家女儿,事情不就成了?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五月初八,是三皇子的母妃——原良妃,如今已晋封良贵妃的生辰。
往年皇上从未如此重视,今年却特意下令要大操大办,一时成了京中热议的话题。
翠缕正为唐婉清挑选赴宴的衣裳,眉头拧得紧紧的。
自家主子虽已受封公主,按例可不必严守孝期礼节。
但终究还是低调些稳妥,免得被有心人抓住由头参劾,平白添堵。
唐婉清看着她急得团团转的模样,笑着打趣。
“还有大半个月呢,瞧把你愁的。
我估摸着,婉兮也快该生产了,你倒是该先操心那边才是。”
翠缕恍然一惊,拍了拍额头:“对对对!奴婢这就去给皇子妃备礼单!”说罢,脚步匆匆地往库房去了。
星河啃着果子,含混笑道:“夫人,可千万不能把翠缕嫁出去,不然这些琐碎事,就得轮到奴婢头疼了。”
唐婉清瞥她一眼,忍俊不禁:“在你眼里,衣裳的绿、青、蓝怕不是都一个色?
送礼只会送金元宝——翠缕便是真嫁了,这些事也轮不到你。”
星瞳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星河挑了挑眉,嘿,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家主子说的半点不差。
衣裳不就是红、绿、白、黑几样?哪用分那么细致?
送礼嘛,自然是金子最实惠,让人家喜欢什么自己买,多省心!
“夫人!您今天可别拦着奴婢!奴婢非要拿一把毒药,毒死那个宋氏和陆浅浅不可!
啊——奴婢快要疯了,真是讨厌死她们了!”
碧桃双眼赤红,烦躁地抓着头发,几步冲进书房,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星河一看她这模样,心里便有了数——准是那对母女又找上门来了。
唐婉清放下手中的书卷,对星河笑着说道。
“你去告诉她们,祁神医炼制的药膏,送去楚府的已是最后一瓶。
往后谁再想要,就只能用碧桃炼的药。
谁都知道碧桃可是祁神医的关门弟子。
她们若不怕死,尽管来要。”
碧桃一听,瞬间不躁了,瞪圆了眼睛,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家主子。
先前的火气仿佛被这句话一下子浇灭了。
星河俯身行礼,忍着笑道:“奴婢遵命。”
碧桃连忙福了一礼,乐颠颠地跟着星河往前厅跑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唐婉清掐算着时日,那男子脑中的淤血,想来已经被蛊虫清理得差不多了。
也该去公主府看看上官文茵那边的情况。
这边将军府的大厅里,宋蝉依正坐着生闷气。
这些没规矩的下人,只送了杯茶,就没人再搭理她们了,这将军府也太欺负人了!
陆浅浅脸上蒙着面纱,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
自从用了唐婉清给的药膏,她脸上的疤痕不仅消了,皮肤竟也白净了不少。
这才拉着母亲急匆匆赶来讨要祛疤膏。
她听说唐婉清手里还有不少美容养颜的药膏,她盘算着如何要几盒。
为了不让陆绵绵发现端倪,她特意没叫上她。
星河一进大厅,就见陆浅浅没规没矩地伸手去摸博古架上的瓷器,当即重重咳了一声。
陆浅浅被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转头狠狠瞪了星河一眼。
可当瞥见碧桃手里托盘上摆着的十几盒祛疤膏时,脸色瞬间转阴为晴,笑得眉眼都弯了。
宋蝉依也顿时心花怒放,忍不住站了起来,朝碧桃走去,她暗自思忖。
果然是个没胆识的异姓公主,多半是怕了自己夫君,这不,乖乖把药膏拿出来了?足足十几盒呢!
陆浅浅几步跑到碧桃身边,一把抢过三盒药膏抱在怀里,心里乐开了花。
太好了!先前她还舍不得往身上抹。
如今有了这些,定能和京城里这些小姐一样,养得一身白皙水嫩的肌肤。
“陆夫人,我家夫人说了,送去楚府的那盒,是祁神医亲手调制的祛疤膏,也是最后一盒了。”
星河说着,瞥见宋蝉依脚步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忍不住在心里憋笑。
接着道:“满京城谁不知道,碧桃是祁神医的亲传弟子。
虽说拜师时日不长,可也是神医亲口认下的徒弟,总不会差的。
她调制的药膏,用的是后院灵宠的血,效果想来……也差不离吧?”
“哐当!”
星河话音刚落,陆浅浅怀里的药膏便“啪”地被扔在地上。
“你……你说什么?这些药膏……用了有毒的血?”
陆浅浅惊恐地甩开手里的盒子,连连后退几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得恶心。
宋蝉依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指着星河怒斥。
“唐婉清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偏偏到我们用的时候就没了神医的药膏,这是明摆着瞧不起我们陆府吗?”
碧桃将手里的托盘往旁边桌上一放。
转头见陆浅浅竟摔了自家夫人辛苦研制的药膏,顿时火冒三丈。
“瞧得起又如何?瞧不起又怎样?
你一个小小郡守的夫人,一没品阶,二非诰命。
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叨扰,真是蹬鼻子上脸!
真当这京城是你们凌渊郡那一亩三分地?容得你这泼妇作威作福?
我告诉你,再敢对我们夫人不敬,直呼夫人名讳,本姑娘直接杖毙了你!”
她说着,猛地抽出腰间的鞭子,轻轻一抖,鞭梢卷住地上的三盒药膏,轻巧地收回,重新放回托盘。
随即手腕再扬,鞭子“呼”地卷住陆浅浅的胳膊,顺势一甩,便将人扔出了门外。
“啊——!”陆浅浅这几天对鞭子都有了心理阴影了。
此刻被这么一甩,吓得捂着脸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宋蝉依被碧桃当众羞辱,只觉得脸红脖子粗,这辈子从未如此丢人过。
竟被一个小小婢女指着鼻子骂“泼妇”!她心里恨得牙痒,恨不得将碧桃剥皮抽筋。
她假意抬手去袖中摸锦帕,指尖却悄悄一弹,一阵微不可察的黑色粉末向碧桃身上飘去。
星河眼神微眯,顿时冷冷瞥了过去。
敢在将军府里用毒?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了吗?
她手腕微抖,数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悄无声息地飞进宋蝉依的衣领。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呜呜呜……”宋蝉依用锦帕捂着嘴,哭哭啼啼地往外跑。
还不忘招呼随行的丫鬟去扶地上的陆浅浅。
星河终究还是不放心,宋蝉依和陆浅浅一离开,她就连忙带着碧桃去找唐婉清。
唐婉清听闻宋蝉依竟懂得用毒,也微微挑了挑眉,略感惊讶。
她抬手轻轻搭在碧桃的手腕上,片刻后,冷哼一声道。
“这些夫人惯会用些下三滥手段,你放心吧!碧桃没事。
你们平日里把解毒丹当零嘴吃,再加上身上佩戴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