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清楚,即便唐婉清是带着两世记忆的人。
唐婉清也绝不会把轮回的秘密告诉父亲。
因为她恨父亲,恨他上一世联合大皇子害死了她的爹爹。
唐婉清这一世就是为了复仇而来,又怎么会有这般好心?
下一刻,她微微低头死盯着心口突然刺入的匕首。
她抬起眼眸,痛苦的看着父亲,不敢相信父亲真的舍得下手取她的血……
沈明月眼睛都是兴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面镜子。
随着鲜血的滋养,镜子竟缓缓浮了起来。
沈宏霏望着空中被红光笼罩的轮回镜,红光正一点点向四周漫开。
他激动得双眼赤红,仿佛已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随着沈夕月的血越流越多,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轮回镜的红光中,竟缓缓浮现出一扇古朴的大门,门扉上刻着模糊的纹路。
那扇门在红光中浮沉,似虚似实,仿佛从亘古混沌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块暗影。
门扉也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制,黑沉沉的像浸了千年的墨,却又泛着一层冷冽的幽光。
上面的纹路扭曲缠绕,辨不出是文字还是图腾,像盘结的蛇群,鳞甲在红光里若隐若现;
门楣处悬着一块断裂的匾额,只剩半个模糊的“冥”字,笔画间凝着暗红的斑块,就像干涸的血痂。
最诡异的是门缝——本该漆黑一片,却隐隐透着细碎的金光。
那门缝里的光,既像无数双眼睛在门后眨动。
又似冬夜里跳荡的篝火,明明灭灭间透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
人站在跟前,心底竟莫名腾起一股冲。
——想靠近,想伸手推开它,仿佛那扇门后藏着所有执念的答案,一推便能得偿所愿……
“吧嗒”一声,轮回镜突然从空中坠下,红光与那扇门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宏霏红着眼,猛地转头看向沈夕月。
她此刻微微佝偻着脖颈,早已因失血过多晕死过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摸到那扇门了!”
他气急败坏地捡起地上的轮回镜,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木屑簌簌落下。
沈明月吓得缩了缩脖子,身体拼命往柱子上贴。
沈宏霏猛地回头看向她,眼神里翻涌着疯狂的光:“爹爹带你回去,爹爹让你嫁给怡亲王做王妃,好不好?”
“不……父亲,等一下……沈夕月她……她还没死……还有血……我……”
沈明月的话卡在喉咙里,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猛地低头,身体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
随着新的血液滋养,轮回镜再次亮起,沈宏霏眼前果然又浮现出那扇门。
他颤抖着扯下身上的黑袍,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锦袍。
那是大炎朝的服饰,只是他身形太过瘦削,袍子空荡荡地晃着,显得格外怪异。
他踉跄着往那扇黑色大门挪去,脚刚沾到门边,门竟“吱呀”一声自动敞开。
金色的光如潮水般倾泻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裹住,连带着那片光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哐当”一声,轮回镜再次坠地,红光与那扇诡异的大门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昏暗的库房里,只余下两个气息微弱的人,依旧被牢牢缚在冰冷的柱子上,等待着生命的静止。
唐婉清独自静坐于书房,眼前的窥影灵蛊正将库房中的一切清晰映出。
先前,这灵蛊附着在沈宏霏的外袍上,此刻,她望着那袭掉落在地的黑袍,眸光微沉。
看来在沈宏霏心中,离央国的那段过往,是他不愿记起的噩梦。
忽然,一只白皙洁净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捻,将地上那面灰扑扑的轮回镜缓缓拾起。
唐婉清心头猛地一震,库房里怎么还有第四个人?
待她看清那人的面容,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紧。
一声低低的呢喃,带着难以言喻的错愕:“怎么会是他?”
“宸鉴青衿会”终于迎来了最终对决。
十五位从各州府脱颖而出的青年才俊,此刻正围坐于皇家别院的浓荫之下。
他们眉宇间既有紧张,亦有跃跃欲试的锋芒。
这些日子,唐逸尘忙得脚不沾地——既要主持诗会的各项事宜,又要操心怡亲王轩辕瑾书的婚事。
反观当事人轩辕瑾书,倒落得个清闲,日日与唐昭混在众学子中,一同品茶论诗,抚琴作画,好不快活。
世人都传怡亲王不学无术,终日只知道斗鸡走狗、花天酒地。
唐昭与他相处这些时日,才恍然发觉传言失真。
这位王爷实则学识渊博,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比起寻常文弱书生,轩辕瑾书的武功更是不容小觑。
一柄宝剑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寒光流转间,尽显利落与锋芒。
这般看来,果然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
唐婉清一早就到了皇家别院。
几个丫鬟一听说选出的这十几位学子都容貌俊美。
都闹着想来瞅瞅,这一来,倒显出几分浩浩荡荡的阵仗。
唐婉清在一旁水榭落座,目光掠过树荫下静坐的十五名学子。
唐昭正在给这些人讲解着什么,他们一个个听的很是认真。
星河递上一张名单,唐婉清低头看着上面的名字。
——温逸琛、叶锦彦、萧宇煦、楚清砚、云岫、易疏桐……
她默默在心里回想,上一世是否曾听闻过这些人。
“皇上驾到——”安顺公公那标志性的尖细嗓音划破庭院的宁静,打断了唐婉清的思绪。
她起身走出水榭,敛衽俯身行礼。
轩辕震霆迈步而来,身后跟着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还有摇着折扇的轩辕瑾书,一行人步伐稳健,气度俨然。
树荫上首,早已设好了御案龙椅,他们今日自然是清楚皇上会来。
此刻见到圣驾亲临,一个个依旧难掩激动之色。
都纷纷跪地高呼“万岁”,声音里满是对皇上的敬畏与初见的雀跃。
“都起来吧。”轩辕震霆望着眼前这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眼中带着几分欣慰和羡慕,他微微攥了攥拳,朗声道,“平身。”
说完,他又抬眼看向水榭边跪着的唐婉清,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
“清平公主也下来陪朕瞧瞧咱们大炎朝的栋梁。
躲在水榭里可不行,得近前看看才真切。”
“是,婉清遵命。”唐婉清再行一礼,随后带着众丫鬟缓步走下台阶。
唐昭早已知晓她在水榭,此刻见她走近,眼中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那十五位学子也纷纷侧目,好奇地望向这位传闻中神乎其神的清平公主,大炎朝唯一的异姓公主。
有人说她容貌倾城,有人赞她学识渊博、多才多艺,更有人感叹她虽为女子,却心怀天下。
设粥棚济贫,开义诊救民,代朝廷亲赴灾区视察水患……桩桩件件,都成了坊间热议的佳话。
轩辕瑾书摇着折扇,目光落在唐婉清身上。
她今日一袭淡青色衣裙,除了头上那顶象征公主身份的法冠,再无过多装饰。
素净清雅中,自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尊贵气度。
唐婉清走近时,众学子纷纷躬身垂首,齐声行礼:“见过清平公主。”
“诸位请起。”唐婉清浅笑颔首,示意众人起身。
随即,她又转向三位皇子与轩辕瑾书,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好了,你也坐下吧,过来坐朕身边。”
轩辕震霆话音刚落,安顺公公已眼疾手快地在御案侧旁摆好了一套桌椅。
轩辕睿渊瞥了唐婉清一眼,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
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偶然掠过。
三皇子轩辕恒瑜始终面无表情,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这段时日,他三天两头被父皇训斥,此刻周身都透着股低气压,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凉爽了几分。
二皇子轩辕璟翰却截然相反,脸上难掩兴奋之色,眼底闪着雀跃的光。
他素来被拘在宫里不得自由,如今好不容易能出来,简直浑身都透着畅快,恨不能立刻撒开腿跑上几圈。
轩辕瑾书坐在唐婉清身侧,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的轩辕睿渊耷拉着脸。
他暗自撇嘴,眼神里满是嫌弃,嘴角还无声地撇了撇。
唐婉清依言落座,她身姿端雅,目光平和地扫过在场众人,自有一番从容气度。
唐婉清的目光在轩辕睿渊身上稍作停留,便转向了不远处落座的学子。
学子们的席位与御侧之间,隔着十几缸开得正盛的荷花。
粉白嫣红的花瓣映着碧叶,既不会因离得太近让学子们倍感局促。
又不会离得太远显得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星河站在唐婉清身后,目光将十五位学子挨个扫了一遍,心里暗自嘀咕。
才学如何暂且不论,单论样貌,能与唐昭一较高下的,瞧着也就三两个。
紫菱只瞥了一眼,便微微垂下了头——她素来不喜欢那类弱不禁风的男子。
翠缕悄悄打量片刻,与一旁的星瞳交换了个眼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论起模样,这些人竟没一个及得上自家将军好看的。
叶凛萧自从成婚后,在后院卧房里当着唐婉清身边丫鬟的面,向来是不戴面具的。
当初初见他真容时,除了早已知晓的星河,其余几个丫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传闻终究是虚,叶凛萧长得非但不吓人,反倒很是好看,与自家小姐站在一处,竟是十分般配。
此刻,也就碧桃,看得坦坦荡荡。
她的目光在学子们脸上流转,倒像是在赏景一般,饶有兴致。
唐昭坐在众学子之首,这些时日唐逸尘忙于诸事,诗会的大小事宜基本都由他一手操持。
轩辕震霆翻看着几位学子的文章,不时颔首赞许。
忽然,他的目光在一篇文章上定住了。
那是一篇论述河道治理与汛期防范的策论,读来条理分明,字字切中要害。
开篇一句“水者,社稷之血脉也,通则百业兴,淤则万家忧”,便立起了全篇的筋骨。
文中直指历代水患症结:或因疏于疏浚致泥沙壅塞。
或因堤岸年久失修难抵洪峰,或因预警迟滞令灾厄蔓延。其提出的方略更是精当:
其一“固堤为要,攻守相济”,驳斥了“堤高则无忧”的片面之见,强调“坚而不僵,韧而不脆”。
以夯土为基,外层裹以糯米石灰拌合的坚石。
内侧遍植芦苇、杞柳等固土植物,形成“石堤阻洪、草木锁土”的双重防线;
更创新性地提出“堤后设缓冲带”,沿堤岸拓出丈余宽洼地,遍植耐水灌木。
既可削弱洪峰冲击力,又能在水退之后快速固堤,堪称攻守兼备。
其二主张在沿河州县设“水情测报站”,遴选谙熟水性的渔民、船家为“水哨”。
汛期每日观测水位、流速,以“五色旗”实时传递汛情;
同时编印《防汛备要》,普及“暴雨前三日加固棚屋、转移粮种”“洪水将至时攀高避灾”等常识。
令百姓知避险、懂自救,变“猝然受困”为“有备无患”。
文末更强调“治河非一日之功,需代代相续”。
建议设“河道专署”,选任通晓水利者主其事,每年秋汛后勘验河道损益,将治理成效纳入地方官考绩。
如此“疏浚不辍、固堤常新、预警无失”,方能保江河安澜,护百姓无虞。
通篇立论扎实,举措具体,既有对古法的扬弃,又具因时制宜的创见,确是一篇经世致用的良策。
只是这篇文章,早几日便已出现在轩辕震霆案前,是陆铮言亲手呈上来的。
当时他初看便对陆铮言起了疑——先不论陆铮言是否有这脑子。
单说文中提及的几种固土植物,都不是京城周边所有,唯有临江数州可见。
陆铮言自幼长在京城,后任职的凌渊郡地广人稀、常年干旱,何来治理汛期的切身体会与良策?
轩辕震霆心头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陆铮言这个狗东西,又想故技重施?
他目光落在文章最后的署名处:云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