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刘蓉微微露出窘迫之态,萧云骧这才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诸位,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所顾虑。但西王府行事,向来没有株连一说,曾家自然也不例外。”
“就像我之前讲的,不会刻意亏待曾家,也不会特意优待,这绝非戏言。”
“分地并非针对曾家,而是西王府的核心政策,没人能搞特殊。就连左先生家多余的地,也被分了。”
几人听了这话,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想想左靖西死心塌地跟着萧云骧,一心想开创一个新世道,却没想到自家的地,先被分了。
一向乐观、爱开玩笑的郭嵩焘,见萧云骧对曾家确实没有恶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此时听到左家地被分,忍不住“嘻嘻”笑起来,问道:“大王,左季高心里怎么想的?”
萧云骧爽朗一笑,说道:“之前他被青庭通缉,家里的地被同村乡民占了。如今我们打回湘阴,那些乡民见势头不妙,又主动把地送了回来。”
“他得知消息后,让地方官吏按照西王府的田亩制度,把地给分了。”
三人听了这番经过,又笑了起来。
脾气直爽的王錱还不忘嘲讽:“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萧云骧摆摆手,结束这个话题,说出了心里话:“所以诸位,在西王府,规矩比天大。包括我和左先生在内,所有人都得遵守规矩。”
“你们想做什么,若符合西王府规矩,不用向我请示;若不符合,请示也没用。”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西王府没有口出成宪的皇帝,也没有随意扭曲法令、肆意妄为的天王、东王。”
“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地方不完善,但共和体制、人人平等原则,是西王府矢志追求的目标,绝非虚言。”
王錱站起身,拱手向萧云骧行礼,声若洪钟:“大王,这些我们在军校时,听教官讲过。可还是不信有人能抵挡这掌控一切、为所欲为的诱惑。”
“今日听大王亲口所言,我再无顾虑。只要大王秉持此心不变,用罗师的话说,我华夏真就要重现三代时,举贤任能的禅让制了。”
“所以我王錱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随大王拼搏一番。”
“之前拒绝曾长史的邀请,不是我不知好歹,而是清楚自己所长,乃在军伍。”
“所以,我也不扭捏,作小儿女之态。大王,我还是想从军。”
萧云骧哈哈大笑,心中欢喜。
这王錱个性张扬、锋芒毕露,却是治军作战的一把好手。
原本时空中,他创建“老湘营”,练兵治军、指挥作战都颇有特色。
他以“忠义血性”为核心治军,要求士兵每日诵读《四书》《孝经》,通过义理训导激发精神力量,夜晚军营中“讽诵声与刁斗声相间”。
这种理念让他的部队成为“有主义的军队”,士兵作战时凝聚力极强,这是思想锤炼。
他制定《练勇刍言》,规范营制、号令、赏罚等制度,强调“练胆必先练心”。
采用铁瓦缚足练耐力、重械练臂力等极端训练方式,还独创《阵法新编》,要求士兵“静如山,动如水”,这是战斗技能训练。
内外兼修之下,“老湘营”的战斗力在相军中首屈一指。
更难得的是,他的军队纪律严明,自身廉洁治军。
他严禁扰民,规定“纵兵掠民者斩”,常亲自核查粮饷发放。
在郴州之战中,先头部队劫掠药店米店,王錱当众斩杀涉事军官,全军为之肃然,在相军中颇为另类。
他作战风格极为刚烈果敢,喜欢奇袭和机动作战,擅长以少胜多,这与甑涤生的相军区别甚大。
比如围剿何禄率领的天地会军的东安会战,他亲自率部突袭何禄主力,用“声东击西”战术分割敌军,配合刘长佑完成合围,最终在湘粤边境全歼何禄部。
又如羊楼司之战,他率孤军深入鄂省,因兵力悬殊败退岳州,仍死守空城三日,直到相军水师救援。
此役虽败,却展现出“宁死不退”的硬派风格。
战败后,他“发愤读书,研习兵法”,将部队重组为“五哨制”,强化火器配置与协同作战能力。
此后参与赣省战事,战术更趋稳健,实现“征战中再无败绩”。
茶陵之战中,他面对石达凯的优势兵力和精锐部队,首创“深沟高垒、昼夜轮袭”攻防兼备的战法,斩首三千余级,击退石达凯。
1857年,江西战场瘟疫流行,相军中“疾疫大作”,王錱染病去世,年仅32岁,失去了更大的展示舞台。
但其创建的“老湘营”,由部将张运兰、刘松山继承,成为左靖西帐下的核心力量,在平定陕甘辉乱中仍沿用“王氏阵法”。
因其作战理念、战法与甑涤生不同,又因他个性倔强激烈,不受甑所喜,所以开始在骆秉彰帐下效力,后归于左靖西的楚军。
不过在这个时空,萧云骧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练兵方式类似,只是把思想教育内容换成平等、自由、共和等理念即可。
且西军也不崇尚打呆仗,而是鼓励将领能抓住战机,勇于进攻。
所以他听到王錱表态,立刻站起来回礼: “王兄这般言行,才是军人风采。”
“这样吧,现在第六军正在扩建,其下辖的第十六师,士兵多是前相军士卒。”
“缺一个对他们知根知底、愿与他们生死与共的师长,你去带他们如何?”
王錱听罢,心中大喜。
当下西军一个师有一万四五千人,相当于青庭的一个大镇总兵,正二品的武官。
对于他这个幕僚出身的降将来说,萧云骧不可谓不器重。
而且旗下士兵多为湘人,当前第六军又归左靖西这个湘人辖制,看来萧云骧为了让他快速融入西军,真是费了一番苦心。
王錱当即要单膝跪下,却被萧云骧拦住:“王錱同志,西军已废除跪拜礼,敬个军礼就行。”
王錱有些不好意思,马上给萧云骧敬了个西军军礼:“是,大王,第六军第十六师师长王錱领命。”
萧云骧回了个军礼,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两本书,《西军练兵要诀》和《军魂要义》,递给王錱:
“你先坐下看看,几天后你下部队,要根据这两本书的内容开展大练兵运动。”
“让你的参谋长汇总归纳你部官兵意见,递交给总参,总参整理后,确定最终版本。”
王錱闻言,当即坐了下来,专心捧起书看。
安排好王錱,萧云骧转头看向刘蓉和郭嵩焘,问道:“孟容,筠仙,你们有什么打算?”
两人对视一眼,刘蓉先开口:“大王,我和璞山一样,还是想从军。但带兵不是我强项,这点得先跟大王说明。”
萧云骧微微一笑:“孟容,第一军林凤翔军长缺个参谋长,你的履历和能力都够,愿意屈就吗?”
萧云骧话音刚落,郭嵩焘就羡慕地看向刘蓉。
谁都知道,第一军是西军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之一。军参谋长之职,已经是当下萧云骧能给,且适合他的最高职务了。
刘蓉立刻站起来,向萧云骧作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以后还请林军长和大王多指教。”
萧云骧回礼:“请孟容在此等候几日,现在第一军正从柴桑调回江城的路上。”
郭嵩焘见萧云骧看向自己,连连摇头:“大王,我既没有王璞山治军作战的本事,也没有刘孟容运筹帷幄的能力。”
“而且我真是心累了,只想回乡种地,请大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