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甸甸地压在阿尔卑斯山脉上。
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油灯的光晕将一张张痛苦或愤怒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被淘汰的学员们发出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混合着压抑的啜泣和对艾伦·路德维尔祖宗十八代的低声问候。
篝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却无法温暖学员们冰冷的心。
希尔借着火光，仔细研究着手中的地图。
那条由四个红圈连成的折线，像一条蜿蜒在雪山间的毒蛇，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全长超过两百公里……这根本就是一场死亡行军。”哈罗德将一截干枯的树枝扔进火里，火星四溅。
他指着地图上第一个集合点，“直线距离六十公里，还要翻越三座海拔超过三千米的山峰，这怎么可能在两天内走到？”
维克多用一把小刀削着木棍，动作带着一股狠劲，“如果能用飞行术式，四个小时就能解决问题。”
“可现在，我们只能用腿。更要命的是，那个混蛋教官随时可能从天上给我们来一发。”
“四十八小时，不考虑'友好指导'的话，理论上是够的。”
安妮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跳动的火光。
“纯粹的急行军，极限状态下可以做到。问题是，没人知道艾伦教官的'指导'会是什么花样。”
希尔放下地图，抬眼望向远处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白光的雪峰，那美丽中透着一股致命的诱惑。
“他不会真的杀死我们，”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但受伤是免不了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埃里克从旁边凑过来，脸上满是怀疑。
“因为他需要我们。”希尔站起身，拍掉军裤上的雪花，目光扫过众人。
“帝国花了天文数字的资源培养我们，不是为了让一个教官在这里把我们当柴火烧掉的。艾伦教官……他虽然残酷，但总有分寸。”
“希望你说得对。”莱恩·巴鲁哈特苦笑着，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仿佛淬了冰的刀子，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刺来，“分寸？一个很有趣的词汇。”
所有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猛地站起，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艾伦从阴影中缓步走出，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浓郁的香气在这冰冷的山风中显得格格不入。
“教官！”学员们条件反射地并脚立正，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放松点，”艾伦走到篝火旁，随意地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抿了一口咖啡。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们的遗言……哦不，是准备情况。毕竟，明天的训练，淘汰率可能会有点高。”
“淘汰……吗？”哈罗德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艾伦又喝了一口咖啡，似乎在品味其中的苦涩。
“嗯，根据我的计算模型，在这种级别的实战模拟中，淘汰率通常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整个营地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当然，那是在正常战争环境下的数据，”艾伦慢悠悠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众人心头。
“考虑到你们的平均实力，和我的'特别关照'，这个数字……可能会更高一些。”
维克多再也忍不住，他上前一步，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做到了这些，我们就合格了吗？”
艾伦放下咖啡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这个嘛，谁知道呢？”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每一张或紧张、或愤怒、或恐惧的面孔，“我要你们，变强。强到足以在任何地狱般的战场上，像蟑螂一样活下来。”
“你们有这个信心吗？”
‘当然只要没有人掉队，那我也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艾伦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他踱步到希尔面前，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希尔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点了点头，“是的，教官。”
“很好。”艾伦转身，黑色的军大衣在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记住，明天的训练没有规则，只有生存。想活下来，就拿出你们的全部本事。”
“等等！”埃里克突然大喊一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教官，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生命危险，您会……中止测试吗？”
艾伦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那取决于你们的表现。”
他声音平淡，却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
“如果你们展现出了值得被拯救的价值，我自然会出手。”
他的身影逐渐没入黑暗，“如果没有……那就当是为帝国，提前清理掉一些未来的累赘和垃圾了。”
随着艾伦的身影彻底消失，学员们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是认真的。”许久，希尔才低声吐出这句话，“明天的路程，绝对不会平静。”
维克多狠狠地将削尖的木棍插进雪地里，“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怎么准备？”哈罗德苦笑，“不能用魔力，装备又被限制，我们还能做什么？”
希尔重新坐下，拿起地图，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我们可以制定路线，分配体力，还有……”她停顿了一下，看向众人，“组队。”
“组队？”
“没错，虽然教官没有禁止，但这种情况下，单独行动就是找死。”希尔指着地图上的复杂地形。
“我们可以分成几个小组，互相照应。有人负责警戒，有人负责开路，有人负责处理突发状况。”
安妮斯立刻反应过来，点头附和，“这个想法不错。三到四人一组最合适，既能形成有效战力，又不会因为人数过多而拖慢行进速度。”
艾露莎·修兹贝尔和莱恩·巴鲁哈特对视一眼，都暗自有些好笑，他们还没有一群年轻人来的有魄力。
“组队的话，算上我们吧。”
就这样莱恩、艾露莎、希尔一队。哈罗德、埃里克、安妮斯一队。卡尔、维克多、温妮一队......
在死亡的阴影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这群来自不同部队、原本各怀心思的精英们，前所未有地开始了高效的合作。
他们迅速地分组，讨论着行进路线和应急预案，嘈杂的声音重新为死寂的营地注入了一丝生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千米之外的某处山峰上，艾伦正通过一个魔导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火光旁那群忙碌的身影。
“哦？开始学会合作了么。”他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看来，给的压力还挺大嘛。”
他对着空气轻声说道，“艾拉，开启低功率魔力感应，重点标记那些带头的小组。”
“指令确认。魔力感应系统启动，已标记五个高活跃度小组。”一道平板的机械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明天，就让炮兵营的伙计们，给这些'聪明人'一点特别的'早安问候'吧。”
……
在雪地里熬过艰难的一夜后，学员们总算初步领教了在极寒环境下行军的滋味。
让他们稍感庆幸的是，昨夜用微弱魔力生火取暖时，并没有遭到预想中的炮击。
这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但也清楚，这或许只是教官那所剩无几的仁慈。
然而，白天的行军，危险程度比夜晚有过之而无不及。能见度是好了，但对“敌人”来说，同样也是。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由维克多带领的小队正艰难地跋涉在一处山脊上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炮击！隐蔽！”维克多怒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扑倒在地。
轰——！
一发炮弹在他们侧后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炸开，掀起的雪浪和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引发了一连串小规模的雪崩。
“妈的！真来啊！”一个队员抱着头，破口大骂。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炮弹如同死神的催命符，接二连三地落在他们周围。
虽然没有一发是直接命中，但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比直接的伤害更折磨人心。
“这混蛋！他是在戏耍我们！”埃里克趴在雪坑里，气得双眼通红。
“只是火炮的校准而已，下一发就是你的脑子了！”
“别抱怨了！快移动！”希尔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她的队伍就在不远处。
“炮击有规律！他在修正弹道，逼我们暴露！所有人分散前进，保持移动！”
炮击持续了大概十五分钟，在确认到所有队伍都受到了两到三轮“亲切问候”后，艾伦才悠闲地让炮兵营停止了攻击。
“艾伦少校，是否停止？”通讯器里传来炮兵营长的声音。
艾伦看着光幕上四散奔逃的红点，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还行，都还活着。留着炮弹吧，今天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