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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的克洛斯贝尔,不再是优雅的南境明珠,而是化作了被投入沸腾鱼缸的绝望鱼群。

曾经充斥着讥讽与不屑的空气,此刻被撕心裂肺的尖叫、绝望的哭嚎以及建筑呻吟崩解的轰鸣彻底撕裂。

剧烈的爆炸使大地如同得了疟疾般疯狂颤抖。

无数玻璃窗应声炸裂,暴雨般的碎片从天而降,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巨大的、不断翻滚膨胀的蘑菇云,如同一枚深烙在夜空中的恐怖烙印,成了这座垂死城市唯一的“图腾”。

那冲天的猩红烈焰,将每一张惊恐奔逃的面孔都涂上了一层油彩般的惨白与绝望。

恐慌如最致命的瘟疫,在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市。

街道上,人群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被猛兽驱赶的羊群,疯狂地推搡、冲撞、踩踏。

跌倒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呼救,便被后面汹涌的人潮无情淹没。

凄厉的警报尖锐刺耳,却轻易被建筑倒塌的轰隆声、人群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马蹄慌乱践踏路面的哒哒声、以及卫兵们徒劳维持秩序的沙哑吼叫所淹没。

此刻的克洛斯贝尔已然混乱不堪。

远离爆炸点的王宫内,奢华的彩绘玻璃在遥远的冲击波中嗡嗡作响。

布蕾·德·莉卡紧抿着薄唇,苍白的小脸倔强地紧绷着,此刻那双碧绿的瞳孔中却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她站在高窗前,倔强的目光透过翻涌的烟尘,死死盯着天边那地狱般的红霞与正在城市上空肆意猎杀的银灰色身影。

纤细的手指关节因用力紧握而泛白。

“卫队长!”她的声音极力维持着平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集结了多少反击力量了?”

“必须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继续肆虐下去!”

“殿下!”

年长的卫队长单膝跪地,头盔下的目光充满忧虑与坚决。

“敌军的火力凶猛异常,且目标极其明确。我方仓促应战,损失惨重,航空魔导大队仍在紧急升空途中!”

“此刻集结有效反击力量需要时间……而守护您和王宫的安全,才是王国当前最高优先级!恕属下……不能执行您的出击命令!”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但其中的焦虑和挫败感清晰可辨。

事实上他还有话没说,对面刚才的魔法几乎可以判定是拥有称号的王牌魔导士。

对于阻止对方的可能,可能会以航空魔导士们损失一半为代价。

布蕾王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愤怒与无力感,目光扫过窗外不断亮起的爆炸闪光。

“那就立刻派人联络游击士协会!就算他们不能直接介入国家战争……但如此大规模的恐怖袭击,如此多的平民陷于火海……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告诉他们,克洛斯贝尔正在遭到灭绝式的屠戮!请求援助!立刻!”她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国王画像面前,显得是那么渺小。

命令下达,卫队长领命而去。

偌大的国王执务室内只剩下她与部分侍女,方才强撑的镇定如潮水般褪去。

她走到窗边,小手紧紧攥住冰冷的窗框,倒映在玻璃上的,不再是威严的王女,只是一张因恐惧而毫无血色的、属于十二岁女孩的脸。

......

远离王宫和核心工业区,处于城市边角的棉纺厂,也同样感受到了“神罚”的恐怖。

第一轮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袭来时,乔林只觉得地面猛地将他掀翻在地,双耳嗡嗡作响,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他惊恐地看着远方冲天而起的刺目火光,感受着脚下地面持续不断的震颤,口干舌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是……是兵工厂那边……”身边同样狼狈不堪的老巴里,脸上的醉意早已被吓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惨白如纸和满眼茫然。

他抓着旁边一根露在外面的水管,从头上直接淋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乔林艰难地爬起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望向自己每日劳作的那座庞然大物——棉纺厂的巨大厂房。

此刻,那持续不休的轰鸣噪音、弥漫呛喉的棉絮粉尘,在此刻末日般的景象对比下,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至少……那吞噬健康的工厂不是优先打击目标,至少……他还活着。

这残酷的现实让他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曾以为,工厂里那能将肺染黑的棉絮就是地狱。

但直到今夜,他才明白,和瞬间将人化为焦炭的烈焰相比,那慢性死亡的折磨,至少还留给了他憎恨的余地。

在最初几轮令人绝望的爆炸后,城市仿佛陷入了一种麻木的喘息。

没有新的巨大光团升起,至少在他们这个区域没有。

一些人怀着劫后余生的侥幸和对现实的无奈,开始离开如同“白鸽”酒馆这样的避风港,或者像行尸走肉般往家中挪动。

对他们这些社会最底层的浮萍而言,战争、陷落、改朝换代……这些都过于遥远。

活下去,熬过眼前这一夜,才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白鸽酒馆的老萨姆早已开始驱赶人群。

“散了散了!都回自己窝里去!天知道还有没有下一轮。”

大部分醉汉在短暂的呆滞后,摇摇晃晃地离开。

少数几个彻底烂醉如泥,趴在油腻的桌子上或蜷缩在角落死活拉不动的家伙,则被老萨姆不耐烦地踢了一脚,嘟囔着“冻死算逑”,便转身回去闩门,不再多看一眼。

与其他人返回宿舍不同。

乔林的心则是被揪紧了,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里揣着一张揉皱了的证明和妹妹林果几天前寄来的信。

信上说,教会的工作有了变动,她会搭乘今晚最末一班蒸汽快车提前抵达。

妹妹在乡间教会有份闲职,这次是东区主日学校修女的举荐,前来帮忙做些清扫和协助布施的工作。

薪水虽微薄,远不及乔林的辛苦钱,但胜在安全,食宿无忧,最重要的是有机会旁听。

这也许是妹妹摆脱和他们一样命运的唯一途径。

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妹妹了,这次本想去车站接人后,带她去城里逛逛。

现在,这份期待却可能在炮火中化为永诀。

凭借对城市边缘地形的熟悉,乔林避开混乱加剧的主干道,选择沿着更偏僻、也更黑暗的后巷小路,向着东区的火车站方向疾行。

然而,越靠近火车站所在的东区,火炮的轰鸣声也愈发清晰。

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敌军攻击的重点是军事设施。

火车站——这个庞大的人流与物资中转枢纽,似乎也正是敌方要打击的目标。

一想到妹妹乘坐的火车可能正驶入炮火的射程,甚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脚步不自觉地再次加快,踩在瓦砾和污水中也浑然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