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另一道更加刚猛暴烈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温宗主!”
聂明玦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霸下虽未出鞘,凛冽的刀意已激得空气嗡鸣。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温若寒,字字如铁:
“镇压我不净世?好!好得很!我清河聂氏儿郎,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你温氏想一统仙门,先问过我手中的刀!”
紧接着,江枫眠也站了起来,脸上的温和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沉痛与质问:
“温宗主,云梦江氏自问从未对岐山不敬,莲花坞上下皆是安居乐业的弟子与百姓……‘血洗’二字,从何谈起?
温氏此举,视人命如草芥,视道义如无物,莫非要效仿上古暴君,以杀戮与恐惧,让这天下……臣服于你岐山脚下吗?!”
三种质问,风格迥异,却同样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如同三把利剑,同时指向了温若寒。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四位仙门顶尖人物的身上,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位实力冠绝当世的枭雄,究竟会如何回应?
温若寒端坐不动,面对三方责难,他并未立刻回答,脸上也并无太多波澜,唯有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他原本就计划利用阴铁制造傀儡,成就霸业,不想天幕预示他明年便会行动。经此一遭,这个计划再难施行,但眼前……已经出现了更好的机缘。
片刻后,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由低沉转为毫不掩饰的张扬与狂妄。
“呵呵……哈哈哈哈!”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义愤填膺的三人,最终睥睨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解释?质问?就凭这几句未来之言?”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语气满是不屑:“莫说本座此刻尚未行此事,即便将来真的做了,那又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这近乎等于默认!
温若寒负手而立,周身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压得许多修为稍低的人喘不过气。
“修真界,自古以来就该以实力为尊!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才是天地间唯一的真理!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你们此刻声讨未来之罪,不觉得可笑吗?若真有那份胆气与实力,又何须等到未来?”
他目光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若你们现在就想替那‘未来’讨个说法,本座也不介意——让这些事,提前一些实现!”
“你——!” 聂明玦勃然大怒,霸下嗡鸣作响,几乎要脱鞘而出!蓝启仁脸色铁青,江枫眠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
场中众人更是群情激奋,却又在温若寒那恐怖的威压下,敢怒不敢言,一种无力与屈辱感弥漫心头。
就在这时,蓝曦臣站了出来。他面沉如水,依旧风雅,眉宇间却凝结着一层怒意。他先对蓝启仁等人微微颔首,随后看向温若寒,声音平和却清晰:
“温宗主,多行不义,终将自毁根基。天幕先前所示未来,岐山温氏已不复存在。这其中因果,想必并非无迹可寻。
既然天意让我们窥见未来,我们何必急于一时之争?不若暂且放下干戈,看清全局再作打算。眼下冲突,除了两败俱伤,又能改变什么?”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温氏未来的结局,暗含警告,又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天幕本身。
温若寒闻言,冷哼一声,狂傲之色不减:“哼!本座行事,何须他人置喙!”
想到天幕可能透露出更多未知之事,他终究没再继续发作,拂袖重新坐下,姿态依旧高高在上。
经过这一番剑拔弩张的对峙,场中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众人这才恍然发觉,不知何时,天幕影像竟然暂停了,像是特意留出时间让他们“解决”这场争端。
“……这天幕,竟如此……通人性?”有人低声喃喃。
待双方暂歇,天幕才再次流淌出光影与声音。众人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将种种情绪压抑在心底,目光重新聚焦于天幕之上。
蓝景仪的声音继续回荡,讲述着那场决定仙门命运的战争——“百家发起射日之征”,“.……节节败退……”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射日之征?百家竟真的敢联合起来反抗岐山温氏?不少小家族出身的人面露惊惶,冷汗涔涔,仿佛已经看到了尸山血海、联军溃败的惨状。在他们看来,挑战温氏,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同惊雷,劈开了这片悲观与绝望——“神尊……以诡道力挽狂澜……一人敌五千,凭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
“什么?!”
“一人……敌五千?!”
“诡道竟有如此威力!”
“陈情?阴虎符?是何法宝?!”
短暂的死寂后,台下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哗然!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震惊于身份或惨剧,而是被这近乎神话的战力所慑服。
惊骇、难以置信、探究、以及……难以抑制的贪婪,种种情绪在无数人眼中翻滚。
“竟能一人扭转战局……这、这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一位家主喃喃自语,看向魏无羡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不可思议。
“……陈情……阴虎符……” 更多人则是如金光善一般,低声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眼中闪着探究与灼热的光。
能令一人拥有匹敌千军万马之力的法宝,是何等逆天的存在!谁不心动?
温若寒一直慵懒的神情骤然收敛。他坐直了身躯,锐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带上了审视的意味,牢牢锁定了学子中那个尚显稚嫩的少年。
“哈哈哈,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张扬大笑,声音中带着洞悉一切的狂傲。
“本座就说,百家那群乌合之众,何德何能,竟能覆灭我岐山温氏!原来……本座未来的对手,并非那群废物,而是你——魏无羡!”
在他眼中,仙门百家不过是土鸡瓦狗,唯有这凭借诡道与未知法宝,能一人成军,力挽天倾的少年,才配得上做他温若寒的对手!这认知非但没有让他恼怒,反而激起了他磅礴的战意与探究欲。
一时间,全场目光再次聚焦于魏无羡身上,只是这一次,含义更为复杂。敬畏、贪婪、重新评估……而温若寒的目光,则充满棋逢对手的凛然。
听学弟子们看向魏无羡的眼神,也与先前有所不同,少了几分虚无的敬畏,多了灼热与向往,充满了惊叹、崇拜,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追随之意。
江晚吟的脸色却愈发难看,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格格不入的阴郁之气。
魏无羡本人,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战绩”砸得有些发懵,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他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往蓝忘机身边靠了靠,低声嘟囔:
“……我以后……会走上这样的路?还这么厉害?”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替他挡去了大部分露骨的打量,眸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担心的,从来不是魏婴不够强大,而是这过于强大的力量,在未来将会为他招致怎样的风雨与觊觎。
天幕中,蓝景仪的声音宣告出岐山温氏的最终结局——“温若寒死于背刺……温氏覆灭……”
“!!!”
尽管早有预料,但温氏覆灭于射日之征的宣判一经出口,绝大多数人,尤其是那些备受温氏压迫的小仙门,心中仍是猛地一松,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但这份轻松并不敢在脸上显露分毫。几乎所有人在听到温若寒的下场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张地偷瞥场中的那位煞神,生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外泄,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场内的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嘭——!”
一声巨响猛然炸开,伴随着碎石飞溅!
温若寒一掌拍向身旁的地面,死死盯着天幕,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厉声喝问:
“背刺?何人如此大胆?!究竟是谁——?!”
这声质问裹挟着滔天的怒意与威压,震得不少人耳中嗡鸣,气血翻涌。
他温若寒,纵横仙门无敌手,可以接受战败,甚至可以接受死于更强的力量之下,但唯独不能容忍,竟是死于信任之人的背叛!这对他而言,比战败更加耻辱!
但天幕对他的震怒与质问置若罔闻,影像流转,蓝景仪充满愤怒与鄙夷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心头——
“仙门百家,忘恩负义!”
“?!”
台下顿时一片骚动。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又好奇又惊疑。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以雅正着称的蓝氏后人如此愤慨,直接怒斥百家?
当“忌惮神尊……力量,抹杀战功”这句话响彻天际时,众人这才了然,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原来如此!竟是过河拆桥,鸟尽弓藏!这种事在修真界并非罕见,但做得如此彻底,对象还是刚刚拯救了百家的功臣,未免太令人齿冷。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江晚吟那一系列骚操作被公之于众时,惊呼声、质疑声、斥责声瞬间爆发!
“逐出云梦?宣布他与百家为敌?!”
“我的天!这江晚吟……他怎么能这样?!”
“神尊刚为他们江氏拼死拼活,重建家园,他转头就……兔死狗烹也没这么快吧?!”
“疯了!简直是疯了!”
“等等,天幕说神尊是因为‘替江氏报恩,护佑岐黄温氏一脉’才被逐出的?”
混乱中,有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下意识看了眼温若寒,低声道:“所以……岐黄温氏对江家有恩?”
“定是如此!”
另一人接口道,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魏公子是为了报答对江家的恩情,才去保护这些温氏残部,而江晚吟竟因此……”
“这……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有人失声惊呼,“人家念着你江氏的恩,去行仁义之事,你反倒借此发难?!”
温宁抬起头,惶惑不安地看向身旁的姐姐,声音带着颤抖:
“姐、姐姐……魏公子他……未来是因为我们才……”
温情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轻轻摇头,打断了弟弟的话:
“阿宁,静观其变。”
她心中同样波澜起伏。温氏战败,歧黄一脉必定受到牵连。她不知道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族人的命运,与魏无羡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甚至连累他至此。
但无论如何,一个愿在自身难保之时,仍对她们这样身份敏感的人伸出援手,不计后果予以庇护的人,绝对是一个大义之人。
这番议论,让众人对江晚吟的短视与狭隘有了初步的认知,同时,也对魏无羡生出了一丝敬佩与复杂难言的感慨。
如果说百家联手抹杀功绩尚在“情理”之中,那江晚吟的所作所为,则彻底突破了众人认知的底线!这已不仅仅是忘恩负义,简直是自断臂膀,愚不可及!
金光善摇着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江宗主,这便是你云梦江氏悉心栽培的继承人?如此‘远见卓识’,真让金某大开眼界啊!”
他特意加重了“远见卓识”四字,其中的嘲弄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
一道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云梦江氏所在的方向,满是鄙夷、不解,甚至还有一丝看蠢货的怜悯。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此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未来云梦江氏的没落,就是因为得罪了神尊本尊。
江晚吟的脸色“唰”地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被这当众揭穿的不堪未来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那些低语和惊呼都在嘲笑他的狭隘与愚蠢。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他做了什么……”
他想辩解,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巨大的羞耻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
江枫眠的脸瞬间由白转青,金光善毫不留情的嘲讽,比那些无声的目光更让他难堪!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眼中的失望与慌乱却难以掩饰。
他千算万算,为自己儿子谋划了一切,却没算到,他儿子如此不堪大用,烂泥扶不上墙,送上门的福缘都抓不住……
他下意识地想去看魏无羡的反应,目光转到一半却又硬生生止住。
江厌离猛地攥紧了衣袖,眼中盈满惊讶与痛心。她看向身旁的弟弟,又望向不远处面色苍白的魏无羡,心底忐忑不安。
她不明白,阿澄未来为何会如此行事,但她清楚地感觉到,阿羡与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蓝启仁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他狠狠闭了闭眼,痛心疾首地吐出四个字:“荒唐至极!”
他一生重视恩义礼法,江晚吟此举,在他眼中,简直比离经叛道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