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猎猎,雪粒如刀。
张锡九立在官道裂口处,剑锋斜指,银白的剑穗被风吹得笔直,像一支欲射的箭。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风声。
黑衣人拇指摩挲九节钢鞭,金属的冷意透过鹿皮手套渗进骨缝。
张锡九截断他的话,剑尖向前半寸,雪地上立刻划出一道黑线,“今天,我连利息一起收。”
黑衣人笑了,笑声像钝刀刮锅:“就凭你?我接到的消息里,你本该死在山腰的乱箭下。”
“消息?”张锡九眉峰一挑,“你那‘内线’此刻大概正被我的同伴按在雪里啃泥。”
话音未落,剑已出。
没有试探,没有虚招,剑尖凝着十年血债,直刺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旋鞭迎上,九节钢鞭抖成一条黑龙,鞭梢的铁环“当”一声咬住剑脊。
“好剑!”黑衣人虎口震裂,血珠溅在雪上,像点点红梅。
“剑名‘寒江’。”张锡九手腕一拧,钢鞭“咔嚓”被削去三节,“专破你们这些走狗的脊梁。”
黑衣人踉跄后退,鞭尾拖在雪里划出深沟。
“等等!”他忽然低吼,“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我知道——”
“知道什么?”张锡九的剑尖贴上他喉结,压出一粒血珠,“知道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知道你们抢的赈灾银藏在哪?还是知道——”
“知道你妹妹还活着。”黑衣人哑着嗓子,眼里闪过一丝诡光,“她被卖去北漠,只有我知道路线。”
风停了。
张锡九的瞳孔骤然收缩,剑锋微微颤抖。
黑衣人趁机后掠半步,染血的左手悄悄摸向靴筒。
“骗我?”张锡九冷笑,剑光如匹练劈下,“那就到黄泉去编!”
钢鞭与剑再次相撞,这次没有金铁交鸣——只有“噗”的闷响。
黑衣人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绽开一朵血花,剑尖从后背透出,挑着半片破碎的官牒。
“这……是……”他喉咙里咯咯作响。
“内线给你的通关文书。”张锡九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惜,你再也用不上了。”
雪重新落下,盖住那截断鞭,盖住十年前的火,也盖住黑衣人逐渐涣散的瞳孔。
张锡九收剑入鞘,转身时,雪地上只留下一行笔直的脚印,通向北方。
“阿九!”远处,同伴的声音遥遥传来,“北漠的线索找到了!”
他抬头,雪幕尽头,一线晨光正刺破乌云。
电光石火间,前世的画面在张锡九眼前炸开——
暴雨夜的漕帮码头,父亲把一面巴掌大的古铜镜塞进他怀里,却什么也没说。
翌日,父亲便“失足”溺亡在运粮船底。
直到数年后,同样的铜镜在黑衣人腰间一闪,他才知父亲当年守的不是漕粮,而是这镜里藏的半条龙脉图。
也正因不知底细,他上一世被黑衣人诱入暗巷,一掌震碎心脉。
“原来是你。”张锡九的声音像淬了冰,“前世,你们就为这面镜子杀我爹?”
黑衣人瞳孔骤缩,钢鞭带起腥风直扫他太阳穴。
张锡九不闪不避,左掌划弧,“啪”一声拍在鞭身七寸处——正是火莲教鞭法唯一的破绽。
钢鞭脱手,黑衣人虎口迸血,整个人被震得离鞍飞起。
“接着!”谭笑一声清叱,黑丝带如灵蛇穿空。
张锡九反手捞住,丝带在他腕间绕了三圈,另一端已缠住黑衣人脚踝。
两人几乎同时落地——谭笑足尖一点,将丝带尾梢抛给张锡九:“左边槐树第三个疤,承重力最好!”
“好眼力!”张锡九借力旋身,黑衣人便像风筝般被拽向老槐树。
丝带勒过树杈时,他听见黑衣人嘶哑的咒骂:“你以为……龙脉图……”
“留着给阎王背地图吧。”
张锡九冷嗤,双手交错一挽,黑衣人已被倒吊在槐枝上,赤莲火雷“当啷”滚落雪地,正被谭笑用脚尖勾住。
远处树丛里,偷袭者们面面相觑。
“右护法……三招就败了?”一个弓手声音发颤,箭尖抖得如风中枯叶。
“他背后像长了眼睛!”暗器客攥着空了的毒蒺藜袋,脸色比雪地还白,“我十二枚追魂钉,全被他袖子扫进泥里……”
更远处,火莲教残余的赤衣教徒开始后退。
有人低声道:“铁布衫加千里耳……这哪是官兵?是阎罗殿的索命鬼!”
张锡九抬眼,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停在黑衣人腰间那面铜镜上——镜背隐约透出龙纹,与他怀中之镜严丝合缝。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前世,你们为它杀我爹。十年后,我要你们用整个火莲教来祭。”
谭笑把火雷抛给他,眨眨眼:“要炸山还是炸人?”
“先炸开他们的胆子。”张锡九掂了掂火雷,望向开始溃散的人群,“再炸出幕后那条更大的鱼。”
“且慢!”
一声暴喝炸开,马队里挤出一颗油光锃亮的脑袋。
来人肚大如鼓,马鞍被压得吱呀作响,手里晃着一对金背大砍刀,刀背上的铜环叮当作响。
“兄弟们!”胖子用刀背“哐哐”拍着胸口肥肉,唾沫星子横飞,“咱们刀口舔血,图的不就是个泼天富贵?
对面就四男一女,咱们两百条汉子,一人一泡尿也能淹了他们!谁先砍到那张小子的肩膀,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后排有人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五百两算什么!”胖子见人心浮动,索性再加猛料,“老子再加码——活的张锡九赏一千两,死的五百两,外加窑子里任选花魁一月!
不怕死的,跟老子冲!”
“冲——!”
乌泱泱的人潮顿时像决了堤,刀光、枪影、火把汇成一股浊浪,朝坡顶扑来。
坡顶,张锡九眯起眼,嘴角竟勾起一丝孩子气的笑。
“一千两?倒是抬举我。”他侧头问谭笑,“你说我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