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鞭,再吊片刻,委屈了。”
阎罗鞭脸色发苦:“大侠,绳子勒得紧……”
“紧才好,省得你胡思乱想。”张锡九拍了拍他肩头,又回头唤道,“秦三爷,劳您看住。若有异动——”
秦三爷抚着刀背,嘿嘿一笑:“我数三声他还不老实,就给他放血。”
张锡九整了整衣襟,大步迎向谷口。
火把蜿蜒如龙,数百名铁甲官兵雁翅排开,枪尖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队伍正中,一匹雪白龙驹越众而出,鞍上老者锦袍金冠,手执鎏金马鞭,正是康亲王。
张锡九单膝点地,朗声道:“臣张锡九,接驾来迟,望殿下海涵!”
康亲王勒住缰绳,俯身一探,笑得眼角褶子堆叠:“小九啊,本王若再迟一步,你是不是把整座山都拆了?”
“殿下说笑。臣不过拆了几根贼骨头。”
“骨头?”康亲王扬鞭遥指老槐树上晃荡的黑影,“那就是今晚的主菜?”
“尚有余味。”张锡九抬眼,声音压低,“殿下,火莲教教主行踪诡谲,线索全系在一个童子身上。
臣斗胆,想向殿下借一队轻骑,明晨随我直捣古刹。”
康亲王捋须,眸中精光一闪:“借兵不难。只是本王也有一事——”
“殿下请讲。”
“本王要活的。”康亲王用鞭梢点了点张锡九胸口,“尤其是那只会打算盘的小鬼。
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替谁招财,又替谁索命。”
张锡九微微一笑,抱拳:“臣,遵命。”
火把的光映在他眼底,像两簇跃跃欲试的火苗。
夜风忽紧,吹得老槐树哗啦作响,吊在半空的阎罗鞭随风转了个圈,脸色惨白如纸。
康亲王翻身下马,双手把张锡九扶起,朗声笑道:“张大人何罪之有?
方才飞骑来报,说你已夺得镜钥,本王唯恐夜长梦多,便连夜提兵赶来。
本以为还要在此恶战一场,未料山道已被你扫平——此役首功,非你莫属!
待回京后,一并封赏,走,咱们先入落雁谷开库验宝!”
张锡九拱手:“殿下抬爱,小九惶恐。
只是方才又擒得一活口——火莲教右护法‘阎罗鞭’,现吊在路旁老槐上,或可知幕后主使。”
“哦?”康亲王目光一闪,顺着张锡九手指处望去。
月色下,黑衣人如破布偶般晃荡。
亲王心头蓦地一紧:此人身手不凡,竟也折在这小子手里?莫非……
转念又想:历次密会,自己皆易容改声,连招财童子也换了装束,断无可能被认出。
于是暗暗给身边侍卫递了个眼色,示意噤声,旋即提高嗓门道:“张大人,前头引路!本王倒要看看,这贼子生得何等模样,又凭何消息敢来坏朝廷大事!”
两人并肩而行。夜风猎猎,火把将人影拉得老长。至槐树下,康亲王负手站定,上下打量阎罗鞭,忽地冷哼:“抬起头来!”
阎罗鞭嘴角带血,勉强抬眼,与康亲王目光一触即分,瞳孔骤缩——虽只瞬目,却已认出这位“金鞭贵人”正是日前古刹里覆面而坐的“主上”。
然此刻对方锦袍玉带,哪有半点当日灰衣蒙面之影?
康亲王心中亦是一凛,面上却声色不露,只淡淡道:“张大人,此贼既是邪教高层,必有诡谋。即刻解往大理寺,严加审讯,务必追出同党!”
张锡九察言观色,微微一笑:“殿下所言极是。
只是此人嘴硬,路上若出差池,恐功亏一篑。
不若先由小九押至行营,连夜初审,明日再移交大理寺,可好?”
康亲王眸光微敛,旋即大笑:“好!张大人心细如发,便依你!来人——”
他回头吩咐侍卫:“备两副铁镣,一副锁人,一副锁嘴!莫让他嚼毒自尽。”
侍卫轰然应诺。
康亲王趁俯身检视铁镣之际,以极低的声音对阎罗鞭道:“敢多一句嘴,本王保你求死不能。”
阎罗鞭喉结滚动,冷汗浃背,终究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是”。
张锡九看在眼里,唇角笑意更深,转身吩咐秦三爷:“把人放下来,绑成粽子,再塞上嘴,咱们连夜回营。”
火光中,康亲王翻身上马,目光与张锡九一触即分。
二人各怀心事,却同时扬鞭,一前一后,朝落雁谷藏宝处疾驰而去。
“兵分两路,取宝为重,押运次之。”
张锡九把地图折起,声音不高,却震得篝火噼啪一声炸响。
“张大人,”康王爷抬眼,似笑非笑,“你这话要是让押运阎罗鞭的弟兄听见,可凉了心。”
“凉不了。”张锡九把手指向夜色深处,“他们只消把鞭子平平安安抬回大营,就算立功。真正要拼命的,是咱们——”他环视一圈,“留下的人,九成九得跟我进落雁谷。
散兵游勇不会死心,咱们一边掘宝,一边还得护宝。”
“那就别耽搁。”康王爷起身,披风一撩,“夜长梦多,谷里更冷。”
……
月色如刀,照得山壁惨白。二十余骑轻甲无声,马蹄包布,沿着峡谷左侧的羊肠小道潜行。
瀑布声先至,轰鸣如战鼓;再近,水雾扑面,寒意透骨。
“停!”张锡九抬手。前方,峭壁裂开一道缝,瀑布如银龙倒挂,缝后隐约透出幽暗洞口。
康王爷眯眼:“水帘洞?倒真像孙猴子老家。”
“王爷若怕,可在外头等。”张锡九半开玩笑。
“怕?”康王爷嗤笑,翻身下马,顺手把缰绳扔给亲兵,“本王怕的是里头没宝,白跑一趟。”
两人并肩穿过水帘,冰冷的水珠砸得甲叶叮当作响。洞内幽暗,火把“噗”地跳亮,照出湿漉漉的石壁,也照出众人凝重的脸。
再拐一道弯,空间忽然开阔——仅容一人转身的逼仄洞穴到了尽头,眼前是一间天然石室,方圆不过丈许,却高得惊人,仿佛整座山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