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王泽的意识在冰冷的海水中逐渐清晰。他感受到背后海眼深处传来的强烈存在感，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恐惧如同实质般缠绕着他的四肢。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王泽轻声问道，声音在海水中化作一串气泡。他不知道是在质问自己，还是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回应他的只有低沉的水流波动，像是无数亡魂的呢喃，又像是垂死生物的最后一息。那个存在根本不屑于回答——它唯一的目的，就是将王泽拖入永恒的黑暗。
王泽绝望地抬头，海面已经遥远得只剩下一个微弱的光点。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另一个白色的光点正在迅速靠近。那光芒穿透层层黑暗，逆着死亡的洪流向他游来。
“叶……青岚……”王泽伸出手，却在触碰的瞬间看到了可怕的画面——叶青岚被海眼污染后的狰狞面目。宿命的残酷再次击中他的心脏：每一次相遇，最终都要面临撕心裂肺的分别。
他本能地后退，白色的光芒随之停滞。时间仿佛凝固，他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在害怕……我吓到你了吗？”叶青岚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的寂寞，\"因为我是……怪物……”
“不！”王泽拼命地摇着头，他的声音在水中回荡，气泡在他周围翻涌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但更多的是对叶青岚的执着。
“我不害怕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远征军的一员，是我最重要的同伴！”王泽的声音哽咽着，泪水与海水混在一起。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害怕叶青岚的变化，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割舍与她的情谊。
白色的光芒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回应王泽的话。叶青岚的声音轻柔地传来，如同天籁一般：“……我不会离开，我会留在这里。跟我来，我带你走，去你该回去的地方。再相信我一次。”
王泽的身体不再抗拒那道白光的牵引，他缓缓地跟随着它向上游去。周围的海水渐渐变得清澈，光线也越来越明亮。当他们终于浮出水面时，王泽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海滩，沙滩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白色石碑。石碑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王泽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叶青岚的身影。
“叶青岚？你在哪里？”王泽焦急地呼喊着，然而只有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回应他。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发现一串暗淡的星光正从石碑下延伸出来，仿佛是叶青岚留下的指引。
王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沿着那串星光走去。星光引领着他走进了一条通往黑暗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在道路尽头，他找到了蜷缩在阴影中的叶青岚。她的身体几乎完全被藤壶和触须覆盖，苍白的瞳孔在看到王泽时闪过一丝微光。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仿佛被恐惧吞噬，微微颤抖着，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拼命地想要躲进更深的黑暗里。
“回去吧，跟着光走就能离开……这里没有值得你停留的东西了。”她的话语中透露出绝望和无助，似乎已经对这个地方彻底失去了希望。
然而，王泽并没有听从她的劝告，他的脚步坚定地向前迈进，仿佛黑暗对他毫无影响。
“你还在这里，不是吗？”王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一种无法动摇的决心。
叶青岚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原本就苍白的小脸此刻几乎透明，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可我……变成这样了，你真的……不害怕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王泽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然后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是在担心你！”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头低得更低了，仿佛无法面对眼前的现实。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次次看着你们牺牲……”王泽的声音渐渐哽咽，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叶青岚如同一条优雅的美人鱼一般，在水中轻盈地游动着，逐渐靠近王泽。她的声音轻柔而又略带一丝哀伤：“从小我就能听懂海中生物的话语，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理解人类，我同类的语言。”
她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直到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世界在我眼中才变得如此清晰。你看，这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
王泽凝视着叶青岚，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他忍不住说道：“可是，这是一种扭曲的力量……”
叶青岚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坚定地看向四周那些白色的生物，“但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决绝，“它们和我一样，都渴望成为你的力量。这便是我们再次相遇的意义所在。”
说罢，叶青岚缓缓伸出双臂，准备抱起王泽，送他回到潜艇中。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王泽的瞬间，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部。
她的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挥舞起来，仿佛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一般。尽管如此，叶青岚依然拼命地将王泽塞进潜艇，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潜艇推向海面。
随着潜艇逐渐浮出水面，叶青岚的身影也在王泽的视野中渐渐模糊。在他的脑海中，叶青岚的声音不断回响着：“我们早就已经死去……但你让我们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活’了过来，这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潜艇浮出海面时，王泽的泪水与海水混在一起。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他的心中永远留下了那片黑暗海域，和那个选择留在深渊中的白色身影。
王泽站在岸边，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他死死盯着漆黑的海面，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海水，再次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恭喜你，成功了，也尽力了，别再折磨自己了。”那个怪异的声音再次从脑后传来，带着令人不适的轻快，“你早知道不能把她带回来。叶青岚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么不甘心。”
王泽没有回头。海水中，倒映出16岁自己的面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此刻却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笑容。
“……那是谁的错？”王泽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不是任何人的错。”水中倒影的嘴唇开合，“过去的人，生死本就不由你决定。她深入暗潮，探寻生命的全新走向，也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你见证了就好。”倒影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见证，然后离开，将被掩埋的真相带去未来。去传扬她的名字，歌颂她的伟大。传承，才是你的使命。”
王泽突然一拳砸向水面，打碎了那个倒影：“祂在觊觎叶青岚！杀了她的同伴，把她困在海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我知道祂要怎么做——诱骗她，扭曲她，折磨她……她会毁了叶青岚，然后还嘲笑她的渺小！我不接受！”
水面恢复平静，16岁的王泽完整地出现在他面前，漂浮在空气中：“不接受？为什么？凭什么？”少年歪着头，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明知道是她自己选择留下。”
少年如同鬼魅一般，轻盈地绕着王泽飘动。他的动作优雅而诡异，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每说一句话，他就像幽灵一样迅速变换一个位置，让人难以捉摸。
“她渴望与海洋融为一体，暗潮给了她这个机会。看啊，她现在多强大，多美丽……”少年的声音在王泽耳边回荡，带着一丝嘲讽和戏谑。
王泽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怒视着少年，怒吼道：“她变成了怪物！”
少年却不以为意，他在王泽的耳边低语，声音如同恶魔的呢喃：“那是进化的形态。就像之前几次一样，你明明只需要见证就行，却还是想要尝试。”
说罢，少年突然掏出了那张合照，举到王泽面前。照片上原本应该清晰的苏萤三人的身影，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
王泽颤抖着接过照片，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几乎无法握住这张薄薄的纸片。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仿佛要透过那模糊的影像看到真相。
“这是为什么！我明明把她们带出去了！”王泽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几乎崩溃。
少年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她们的灵魂本就属于暗潮，现实无法长久容纳她们。而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少年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王泽的心上。
海风突然变得狂暴，卷起层层浪花。王泽死死攥着照片，看着那些逐渐模糊的身影——在外界时清晰的照片，在这里却变得模糊；而在外界模糊的自己，在这里却异常清晰。这个残酷的规则，就像一把尖刀，一次次剜着他的心脏。
“不……”王泽跪倒在沙滩上，“一定还有办法……”
少年俯下身，冰冷的手指抚过王泽的脸颊：“承认吧，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只是个旁观者，一个记录者。”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放下执念，接受现实。这才是……成熟的表现，不是吗？”
远处，最后一缕阳光沉入海平面，黑暗彻底笼罩了这片海域。王泽的泪水滴在照片上，却无法让那些模糊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