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玲听闻此言,几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好!”
“我的好女儿,别说一个请求,就是一百个,一千个,娘都答应你!”
她拉着虞洛的手,那双保养得宜,戴着名贵玉镯的手微微用力,眼中满是激动的光芒。
虞洛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激动的妇人。
“母亲,您甚至不问问,女儿想要的是什么吗?”
崔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抬手,点了点虞洛的鼻尖,动作亲昵又带着一丝炫耀。
“傻孩子。”
“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崔玲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娘就是砸锅卖铁,也替你办到!”
她的声音里,满是理所当然的霸气。
虞洛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初雪消融。
“可是,女儿想要春风楼。”
“……”
崔玲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园中的晚风,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春风楼?
王县令最爱去的那个销金窟?全县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她的宝贝女儿,要这种地方做什么?
难道,是那些女子?
崔玲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
但她毕竟是在后宅沉浮多年、心智远超常人的崔氏。
那片刻的僵硬之后,她眼中的惊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审视。
她看着女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就想通了。
是啊。
一个县城的春风楼而已。
和女儿的前程相比,和右相大人的青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前那股子霸气又回来了,甚至更胜一筹。
“买!”
“不就是一座楼吗?娘这就去给你想办法!”
“到时候,里面的姑娘是去是留,是遣散还是发卖,全都由我的令仪一句话决定!”
虞洛再次露出笑容。
“多谢母亲。”
…
很快,消息就在小小的县城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春风楼易主了!”
“谁啊?谁这么大手笔?”
“还能有谁!王家夫人!”
茶馆里,酒楼中,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啧啧,这崔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善妒,王县令每次去春风楼,回来都得跪算盘。这回倒好,直接把楼买下来了,这是要干嘛?”
一个油滑的商贩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叫金屋藏娇!买下来,以后王大人再去,那不就是回自己家了?夫人眼不见为净,高!实在是高!”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
然而,他们没笑几天,就全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春风楼,这个开了几十年的风月场所,竟然摘了牌匾,换上了一块崭新的——荒山百货楼。
里面原本娇声软语的姑娘们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货架。
货架上,摆满了各种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儿。
什么方便携带的香皂、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还有据说能让女子皮肤变好的护肤霜……
全都来自那个神秘的荒山。
一时间,县城里的男人们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哎,以后连个听曲解闷的地方都没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一辆驶向京城方向的宽大马车里,那些他们以为“不知所踪”的姑娘们,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她们换上了干净利落的男式短打,头发高高束起,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张崭新的、属于自己的身份文书。
春雪的姑娘死死抱着钻进车厢的虞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令仪,不,东家……”
“我们真的可以有自己的名字和新的生活了吗?”
虞洛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安抚。
“不要哭了。”
“有了新的身份,你们以后就有了新的生活。”
“是想和我一样,去考科举,还是想去做别的事情,都由姐姐们自己决定。”
这一句话,仿佛拥有某种魔力。
车厢里低低的啜泣声,渐渐停了。
姑娘们抬起通红的眼睛,面面相觑。
那眼神里,有迷茫,有胆怯,但更多的,是一种破土而出的渴望。
“我想继续念书……”一个平日里最安静的姑娘,小声说道,“我想考科举……”
“我想开个琴坊!”另一个立刻接话,眼睛亮得惊人。“就我们姐妹,只弹琴,不卖笑!谁想听,就得规规矩矩地买票进来!”
“我!我想习武!”一个身量高挑的姑娘猛地举手,脸上满是兴奋,“刚刚在百货楼看到荒山来的女护卫,太威风了!”
“我想去荒山看看……”春雪擦干眼泪,喃喃道。“听说那里的东西都特别好卖,我也想开一家自己的铺子……”
“我也想……”
“那我们……”
车厢里,瞬间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
她们下意识地看向马车的窗外。
一缕金色的朝阳,正穿透云层,温柔地洒在她们崭新的衣衫和充满希望的脸上。
前路漫漫,却格外美好。
这一瞬间,虞洛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逐渐飘了出来。
她看到自己的金色魂体,迎着朝阳,将一缕又一缕光芒纳入自己的身体,然后变得更加璀璨。
身后,一个茫然的魂体,也睁开浑浑噩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