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目光灼灼,仿佛看到了无比光明的未来:“孤王本心,无意染指辽西辽东!
可那慕容廆,野心勃勃,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吞并辽东辽西,称霸一方!
慕容家仗势欺人,欺压各族久矣!此事,孤亦深为不平,常感愤慨!”
石勒的语气变得无比“仗义”,拍着胸脯道:“倘若老弟你有意,孤王愿倾力相助!
助你坐上这幽州刺史之位!与你那堂弟辽西公段未波,平分幽州!
让他也给你这位兄长几分薄面,大家和气生财,共同治理!”
石勒又凑近段匹磾,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待孤王腾出手来,或是西进取了关中,剿灭了刘曜余孽;
或是南下荡平了祖逖,扫清了河南障碍!
那时,孤王必当亲率大军,挥师东进,助老弟你击破慕容氏!踏平棘城!”
石勒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美好的蓝图:“到那时,孤取孤的天下,老弟你做你的辽东王!
咱们两家,永为兄弟之邦!守望相助,共享太平!
贤王老弟,你说,这岂不是一桩天大的美事?嗯?”
石勒这番话说得是天花乱坠,豪气干云,充满了“兄弟情深”和“美好前景”。
然而,他心中却在冷笑:哼哼!段匹磾呀段匹磾,孤先给你画个大饼!
你若真信了,心动投降了,到时候……嘿嘿,
孤就扣下你兄弟段文鸯这头猛虎,在冀州当人质!只放你一人回幽州!
让你和你那个不和睦的堂弟段未波,领着几十万段氏族人,在幽州替孤好好挡住慕容廆那条恶狼!
等孤彻底解决了西边的刘曜和南边的祖逖,腾出手来……
哼!再回过头,慢慢收拾你们,
孤自有兵不血刃之计,料理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杂胡!
辽东辽西?迟早都是孤的囊中之物!
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段匹磾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
不知道这位鲜卑左贤王,会不会吞下石勒抛出的这个香饵。
段匹磾的目光在石勒那张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算计的脸上停留良久,喉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微微侧首,看向身旁被铁链束缚的胞弟段文鸯。
段文鸯早已按捺不住,一双眼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剜了石勒一眼,
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兄长!这羯贼素来奸猾如狐,满嘴喷的尽是狼烟瘴气!
他的话,连荒野里啃骨头的野狗都不屑去闻,兄长不可信他!”
石勒端坐上位,脸上的笑意纹丝未动,眼底却倏地掠过一丝寒芒。
心中冷哼:哼!阶下之囚,命悬一线,还敢在孤面前龇牙?
若非尔等可能还有些用处……他指节在扶手上轻轻叩了叩,压下那股不悦。
段匹磾立刻以眼神止住段文鸯,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棱角似乎被刻意软化了几分,对着石勒拱了拱手:“赵王明鉴。我段部与贵国,本无世代血仇。
昔日兵戎相见,实因晋室衰微,难撑大局,这乱世之中,烽烟蔽日。
我段部夹缝里求生,周围强邻环伺,而贵国冀州之军,又屡屡越境‘巡狩’,侵扰吾土。
匹磾身负阖族存亡之重担,不得已,才率众与大王麾下将士,做那困兽之斗,不过是想为本族之人,求得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石勒,继续道:“赵王方才所言,要与我段部联手,经略辽西辽东,共御慕容氏,确是互惠互利之道。
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忧虑,“只是赵王麾下虎将,诸如眼前军中的石虎将军,还有那位坐镇冀北的孔苌将军,皆是桀骜如鹰、嗜血如狼的猛士。
他们率众与我族厮杀经年,血债累累,仇怨已深。
骤然王上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只怕您手下的诸位将士心中难平,日后寻隙报复,早晚要害我兄弟二人性命。
若真如此,我兄弟二人,纵然有归顺之心,但这性命悬于他人刀口之上,又该如何自处?此乃匹磾心头之患,还望赵王明示。”
段匹磾这番话,半真半假,战场的事,哪有什么记不记仇的?不过是拿话来试探石勒罢了。
石勒听罢,心中暗喜——段匹磾松口了!这鲜卑枭雄,果然识时务。
他脑中念头飞转:有了段匹磾和那个不成器的段未波,在北边当看门狗,与慕容廆那老狐狸撕咬不休,
孤便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关中的刘曜小儿,那才是真正的肥肉,取了关中,便能安心饮马长江,再图江南!
想到此,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竟亲自起身,步履沉稳地走下台阶,来到段匹磾面前。
“贤王啊,你多虑了!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石勒朗声笑道,语气亲热得仿佛多年老友,“此间已然事了,你我明日便启程北上冀州!
孤刚得急报,那慕容廆老儿,遣了他四个崽子——慕容皝、慕容翰、慕容仁、慕容昭,领着七万大军,已如狼似虎地杀入幽州燕郡!
贤王的故土领地,如今可都插上了慕容氏的旗幡,千万族人正饱受铁蹄蹂躏,哀鸿遍野啊!”
他刻意加重了“故土”、“族人”、“蹂躏”几个字眼,观察着段匹磾的反应。
见段匹磾脸色微变,石勒趁热打铁:“贤王随孤回到冀北,便可立刻动身,前往幽州收拢旧部,召集忠勇之士!
孔苌那里,孤必会严令他抛弃旧怨,派精兵强将,与贤王合兵一处,共伐慕容氏!
贤王且想一想,孤若回冀北,与孔苌合兵,便有近六万虎狼之师!
你那从弟段未波那里,少说也有两三万兵马。
贤王你,凭你的威望,在幽州旧地振臂一呼,召集一两万忠勇之士,当非难事!
如此,我三方联军,足超十万之众!区区慕容氏几个崽子,何足道哉?
定可一战将其主力尽数覆灭!”
石勒越说越激昂,仿佛那十万大军已列阵眼前:“到那时,辽东辽西,尽归段氏!孤绝不食言,
段未波为辽西公,贤王你,当为辽东公!裂土封疆,世代尊荣!”
他拍了拍段匹磾的肩膀,仿佛在交付一个金灿灿的未来,
随即又轻描淡写地道,“至于石虎嘛……贤王更不必忧心。他性子是烈了些,但心肠不坏!就是个莽撞的浑人,打仗是把好手,
记仇?他哪有那等细腻心思!自有孤来约束,绝不会坏了咱们的大事!”
段匹磾听着石勒描绘的宏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如沸水翻腾。
他如何不知石勒这老狐狸的算盘?
无非是他们羯人树敌太多,一时应付不过来了,想借他段部之力,在北面顶住慕容氏这头恶狼,好让他腾出手去争霸中原。
自己如今是阶下囚,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其硬顶丢了性命,不如……
他目光扫过段文鸯身上沉重的铁链,再想到石勒口中,正被慕容氏蹂躏的故土族人,一股更强烈的野心之火猛地窜起。
他想起刘备曾经说过:大丈夫处于逆境,当屈身守份,以待天时!
忍,只要能哄得这老贼放我兄弟回幽州!二十万部族根基尚在,旬月之间,数万铁骑唾手可得!
有吾运筹帷幄,有文鸯冲锋陷阵,再加上石勒许诺的羯兵助力……或真能一举荡平慕容氏,夺回辽东!
届时……高句丽可交好,宇文部可联合,段未波那不成器的东西,收拾起来易如反掌!以东北之广袤,养精蓄锐,问鼎中原,逐鹿天下……何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