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的包子铺生意正红火,旁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众人七嘴八舌,看着今天被偷的倒霉蛋。
后院已经被衙役围住,面对江成的提问,包子铺的女主人邱氏摇头哭诉:
“没其他人进来,我发现屋里被翻后,跑去翻开地砖一瞧,只剩裹银子的红布了!我当时就急得跑出去找巡军报案。
那可是整整一百两银子啊!我活不成了!官爷们一定要抓住那个贼人!”
她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嚎了几嗓子后,随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声泪俱下。
一旁的巡军证实,当时这个邱氏很慌张的找到他们报案。
从发现银子被盗到林知夏赶过来,大约半个时辰,这期间巡军一直陪着邱氏守在院中。
宋大将邱氏的口供飞快记录下来,递给林知夏看。
“你的意思是,”江成审视着邱氏,宋大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屋里其他地方,你都没仔细看,也不清楚是否还丢了别的?”
邱氏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眼泪也收住了。
“屋里没值钱玩意儿了,我就这么两件首饰,都戴头上了。”
宋大也察觉出怪异来:“你还是先进去看一看。”
他往旁边一站,让出路来。
同时将那名巡军叫来问话:失窃如此巨款,邱氏的丈夫——包子铺掌柜,为何还在前头若无其事地忙活?
一心只顾做包子。
巡军低声道:“这包掌柜在这条街上,是出了名的胆子小,钱向来是邱氏管着,刚发现银子丢了的时候,他进来跟邱氏争执了两句,就被邱氏骂出去了......”
林知夏的目光则始终不离邱氏。
见对方小心地避开东倒西歪的桌椅,将被子和枕头翻了一下,梳妆台的小抽屉打开瞥了一眼,最后才打开衣柜。
她的动作很随意,就好像料定不会丢东西一样。
林知夏发现,那衣柜里的衣服叠放整齐,并无翻动的痕迹。
在邱氏走出屋子时,林知夏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邱氏一怔,这才留意到林知夏的女子发髻——她身着玄袍立于江成身侧,一直沉默,令人忽略了她的身份。
“皇城司竟有女子当差?”邱氏虽语带惊讶,却不见慌乱。
宋大没理会,只将巡军所述记录递给林知夏。
林知夏没说话,举起邱氏的手——五指白嫩丰腴,一看就不是干活之人,其指甲缝里还沾着黄泥。
对方眉毛上扬,显然早有预料,她解释道:“这是刚刚找银子时沾上去的。”
林知夏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果香。
江成会意,问道:“你手上擦了什么?”
“护手的栝楼瓤膏,一两三十文,贵着呢!”
邱氏下意识看向林知夏的手,那双手虽然纤细有力,却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和些许伤痕,与自己精心保养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宋大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都记录下来。
林知夏见状有意请教道:“你的手便是用那瓤膏保养的如此白嫩?”
看见对方眼里的羡慕,邱氏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可不,别人都是一天涂两回,我净一次手就涂一次。别人一盒用两个月,我不到一个月就得再买,效果自然比她们好!”
邱氏的情绪从悲伤到炫耀,切换自如,面上满是自得。
宋大将对方的回答都记录下来。
林知夏问到了自己想问的,示意宋大继续给邱氏录口供。
她特意叮嘱要问清今日进出卧房次数和净手细节。
交待好后,她跟江成进了卧房。
那盒栝楼瓤膏就放在梳妆台上,林知夏用手指挑了一点,果香确与邱氏手上一致。
江成在纸上写下:“此膏留香的时间?”
林知夏点头,她也觉得对方手掌上的味道还很浓,像是刚涂不久。
她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码放整齐,最上头还放着两件崭新的褂子。
若是流寇所为,这么好的衣服,还值点银子,岂会放过。
江成走到半掩的窗边,窗棂上确有几枚带泥脚印。
他凑近细嗅,也在窗框处捕捉到那丝若有似无的果香。
二人最后来到那处被挖开的地砖前。
这屋中其他地砖均完好无损,唯有压着银子的这两块地砖,被“贼人”撬开,拿走了藏在下面的银子。
林知夏在地砖边缘发现些许白色粉末,似是面粉。
包子铺里有面粉不足为奇,但邱氏十指不沾阳春水,这面粉为何独独落在藏银地砖上?
江成向林知夏点头示意,案情已明。
此时,外出走访的衙役穆毅来报:午饭后,仅有一辆面粉车驶入邻巷。
送面粉的是邱氏的舅兄邱昌。
据邻里所言,邱氏从来不干活,最多是在旁边收钱。
这包掌柜每日都是一个人忙前忙后,从早干到晚。
不多时,宋大的问话也有了结果:邱氏声称午饭后便再未进卧房净手涂膏。
申时她舅兄来送面粉,是卸在院中,并未进卧房。
看了邱氏口供后,江成让衙役先去把这舅兄带过来。
林知夏让宋大给她寻一张光滑的木板,她左手执笔,在板上一挥而就。
屋外的邱氏见众人搜完不走,林知夏更不知在写着什么,心中不安渐生,面上的镇定渐渐溃散,频频张望又欲言而止。
很快,邱昌被带到包子铺前。
宋大唤众人出来,江成要公开审理。
邱氏跟出去,见到邱昌心头一沉。
见其冲自己点头,知道事已成,面上又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
邱氏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成目光扫视了一圈,语调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就是那个贼,你那一百两,就是被偷拿走的。”
正剁肉的包掌柜刀一顿,“啪”地落在案板上,惊疑地望向妻子。
江成的目光也锁定邱氏:“是你监守自盗。趁你舅兄送面粉时,你二人一同撬开地砖取走银子,再伪装成失窃!”
“不是!我没有!”邱氏声音尖利,眼神中已布满慌乱。
“没有?”江成眼睛直视着对方,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若非自盗,你埋在地下的银子位置,除了你自己,外人如何得知?屋里看似翻得一片狼藉,却只有这个埋银点被精准破坏,其他地方皆是掩饰。
你这么爱干净,挖出银子后定会洗手涂膏,那时应当是申时二刻左右。
若依你所说,午时之后便未再进卧房净手,此刻手上香气岂会如此浓郁?
窗子也是你打开的,你应该是一边抹霜,一边开的窗子,开窗时手上尚存膏体,故窗棂才留有这独特果香!”
邱氏咬着下唇,哑口无言,对方全说中了。
江成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审讯邱氏,其实是同林知夏商量好了,要以邱氏为鉴,震慑那些意欲浑水摸鱼之徒。
他拿出那块地砖,将上面沾有面粉的痕迹给众人看。
“你从不做粗活,这被撬开的地砖上的面粉,是从你兄长邱昌身上落下来的!”
邱氏的防线彻底崩溃,只因对方说的一丝不差。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大人...民妇实在没有办法了,家母病重,那银子是我兄长借给家母治病的。
我怕夫君责难,才出此下策,请大人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邱昌也跟着磕头。
“还在编!宋捕头!”江成面露不耐,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