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婆,我做到了!”阿满大声道。
秦嬷嬷上前扶他到躺椅旁坐下,徐氏拿出手绢,替他擦汗,眉目间满是温情。
在都城的贵妃人中,徐氏已算是开明之人
若江成如常人般早婚,孩子怕是比阿满还要大上两岁。
“大公子。”秦嬷嬷率先发现了他。
徐氏看到儿子双眼通红,心头一紧:“出了何事?”
江成一言未发,跪地连叩三记响头。
旋即起身离去,直奔皇城。
此刻青旋郡主已经进了宫。
她这个京畿防御使本系闲职,平日也没有多少正务。
听闻衢州之行如此凶险,她当即请旨带兵驰援。
此案牵涉宗室,皇帝正为此事心烦。
好不容易凭着拐卖案挽回些许民心,一旦宗室卷入,事态便截然不同。
皇帝已下旨,命衢州府衙在案情明朗前,不得泄露宗室参与之事。
闻青旋郡主与江成相继请见,立刻明了二人意图。
青旋郡主那横冲直撞的性子,皇帝也知道三分,若允其前去,事态恐难收拾。
至于江成.......
皇帝略作思量,命内监将二人引至诫律殿。
趁二人不备,皇帝直接下令将他们分别锁在两处侧厅,命禁军看守,责令二人在里面闭门思过。
林知夏是生是死,戚峻定会传信回来,不过这两天的事。二人再急也是徒劳。
若寻得解药,林知夏安然无恙,自当皆大欢喜。
若是人死了......那皇帝也不会再拦,江成若要出京,便由他去吧。
皇帝也不想错失一位能臣。
徐氏听闻江成被关押,急急入宫向皇后求情,方知林知夏出了事。
想到自己对林知夏说的那一番话,也就是在她找过林知夏的第二日对方离京。
徐氏心中亦惶恐不安,作为女子,她是欣赏林知夏才能的。
但若对方真是因为自己那番话才选择离京,现在出了事......
徐氏回家后,在丈夫的灵位前枯坐了一夜。
正月十四,尽管无数人心怀祈盼,林知夏的死讯终究传抵皇城。
看着那密函的最后一句——皇城司执事林知夏中毒身亡,遗体就地安葬!
连皇帝也看得怔住。
胡德全面上掠过一抹惋惜:“陛下,那江大人......”
“随他去吧!”皇帝叹息。
胡德全唯恐二人受不住打击,先遣人通知了徐氏与平西王,请他们分别入宫将江成和青旋郡主领回。
徐氏得知此噩耗,跟失了魂一样,脚步虚浮。
那个眸光清亮、临危不乱的林知夏,怎么就死了!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想不明白,看着儿子死气沉沉的模样,只感觉有一双手攥住了她,心头一阵绞痛。
直至马车停下,徐氏才鼓起勇气开口。
“腊月初三,她离京前......我见过她。”她声音艰涩。
此事她一直瞒着儿子,却见江成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你知道?”徐氏声音微扬。
江成的沉默便是回答。
徐氏的眼泪瞬间滚落。
儿子承受的煎熬,远比她所看见的更深重。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娘对不住你们。你若要去衢州,便去吧。替为娘向她告一声罪。
你想留多久,便留多久,娘...不再拘着你了。”
江成闻言,这才抬头。
他面色僵硬,似是还没回过神,眼中仍是难以置信!
他不愿相信,可那信函是戚峻亲笔,他怎敢欺君?
“她不会有事!”他只固执地道,可下马车时踉跄的脚步,却暴露了心底的慌乱。
阿昼昨日已先行一步。
江成之所以没有连夜逃出宫,是不愿连累江家。
衢州路远,纵使快马加鞭也需十几日。
他回府,是为了将书房案头那束萱草重新收入香囊。
细想与林知夏同行之路,他们一直身陷各种案件之中,并没有送过对方任何东西。
他疾步走进书房。
此地未经吩咐,江府的下人无人敢进。
那把干草依旧平整地铺展于案上。
江成黯然上前欲拾起,浑浊的目光却忽地一凝。
随即,他颤抖着自那把干花中抽出一小截枯枝——细如茅草的枯枝上,竟绽出一点绿芽!
这分明是晒干的萱草花蕾,怎么可能复生新绿?
他凝神细看,发觉这株生芽的干枝,上面的纹路与其他株有细微的差别。
若不仔细看,实难分辨。
一丝微弱的希望涌起心头。
他颤抖着手将全部干枝铺开,找到了四枝绿豆粗细、与众不同的茎秆。
只有这四株与其他不同,只有一株发了绿芽。
绿芽——生机!
他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又怕自己会错意。
他匆匆收拾行装,避开眼线,寻到当初售卖萱草的药堂。
堂主骆大夫与他相熟,仔细端详后道:“此非萱草,此乃绿苡枝茎,入土或遇水,在温暖的环境下即可发芽。”
是前日那杯不慎泼洒的茶水!
江成眼中燃起希冀:“这萱草就是从你这买的,有没有可能是伙计装错了?”
骆大夫连连摇头:“断然不能!绿苡带毒,小店从不收存此物。”
说着,他自墙边药柜中取出一屉,内里皆是萱草干品。
“我这是干花蕾,那则是绿苡枝茎。晒干后虽颜色形状相似,但我们绝不可能搞错。”
为证清白,他将抽屉尽数倒空,其中确无半枝绿苡混杂。
原来,知夏寄回香囊,不止为报平安!
心头巨石立时坠地,江成双腿一软,撑住柜台才未摔倒。
“你怎么了!”骆大夫见其面色煞白,欲为其断脉,却见对方眼眶含泪。
“无碍……多谢!”江成眼眶含泪,深深一揖,转身出门。
他策马奔赴城门途中,思绪万千。
在临近城门时,看到一袭红衣的青旋郡主,他身形骤然一僵,竟直挺挺自马背栽落。
青旋郡主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早早等在城门口,她已请了病假,准备离家出走,打定主意不管不顾。
看到江成自马背上摔下来,连忙上前搀扶,嘴上却嫌弃道:“啧,你如今怎的这般不济事了!”
守城士兵也围拢过来,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瞧见江成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模样。
有士兵欲背他回江府,却被悠悠醒转的江成阻止。
这时徐氏提着食盒干粮匆匆赶到,平西王吴玠也闻讯追来。
一个来送行,一个来逮人,两方撞个正着,场面一时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