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军指挥部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长投在墙壁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巨大的沙盘之上,敌我态势一目了然。代表联军主力的红色小旗如同嗜血的蚂蟥,已深深嵌入青州外围防线,贪婪地向前蠕动。
而正面,代表王贲本部及秦军主力的密密麻麻的旗帜,则像一片沉重的乌云,死死压在代州那道曾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宛如钢铁巨龙般的防线之外,杀气几乎透出沙盘,弥漫在整个指挥所。
“主公!”总参谋长崔琰眼神锐利声音沉稳地汇报,指尖划过沙盘上青州区域,“王贲主力已被我们的计划大量生产装备,以他们锻造水平将无法长时间使用,而且由于豪门世家的全力支持,换装速度非快,根据内线传回的消息,其精锐兵团正在大规模换装那些‘有问题’的火器,攻势明显变得急躁、贪婪。
青州方向,敌军偏师深入我腹地,攻势极为猛烈,守军压力巨大,但仍在严格按照计划,节节抵抗,诱敌深入,每一步后退都经过精密计算。”
周朔负手而立,身姿如松柏般挺拔。他目光如鹰隼,锐利地扫视着沙盘上的每一处细节,仿佛能看穿千里之外的敌军心思。
王贲,绝非庸碌之辈,此人用兵老辣,虽吞下了香饵,但本能般的谨慎让他依旧留了后手,主力并未全部压上,仍保持着可进可退的弹性态势,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在扑击前仍在掂量。
能被任命联军主帅绝非庸材。
“传令青州。”周朔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过了指挥部内所有的嘈杂,“守军再后撤二十里,主动放弃第二道壁垒。记住,撤退要显得‘狼狈’,丢弃更多‘遗弃’的破损军械,尤其是空弹药箱和部分淘汰的老式火绳枪,甚至可以留下一些‘来不及’带走的粮秣。我们要让王贲坚信,我代州军已是强弩之末,弹药库彻底告罄,青州城指日可下!”
“主公,如此一来,青州防线纵深被大幅压缩,压力是否……”崔琰面露忧色,青州可是代州门户,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周朔眼神冰寒,没有丝毫动摇:“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不让王贲看到‘胜利’的曙光,闻到‘肉香’,他怎么会舍得砸下所有的血本?告诉徐凤,青州守将,他和将士们的牺牲,关乎全局胜败!我们要的不是一城一地的暂时得失,我要的是王贲这数十万联军主力的——彻底覆灭!此战若成,青州之危自解,尔等皆为柱石!”
命令如同冰冷的箭矢,迅速传向青州。青州守军忠实地执行了这堪称残酷的诱敌计划。
他们“顽强”地抵抗,却又“力不从心”地溃败,将“败退”的戏码演得淋漓尽致,沿途留下的“狼狈”痕迹,足以让任何一位渴望军功的敌军将领眼红发狂。
联军中军大帐,王贲接到前线尤其是青州方向“势如破竹”的捷报,多日来因久攻不下而积郁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脸上露出了近乎狂喜的笑容。
“好!好!好!天助我也!周朔啊周朔,你终究是撑不住了!你的弹药库果然空了!”他兴奋地拍案而起,反复摩挲着案上那几张由“叛逃工匠”带来的“珍贵”图纸,仿佛那是无上瑰宝。
“传令!全军加快新式火器列装速度!命令青州方面军,加大攻势,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以最快速度给本将军拿下青州城,彻底切断代州侧翼!”
“大将军,”一名以谨慎着称的副将忍不住提醒,“代州正面防线依旧稳如磐石,寸土未进。是否……再观察几日?末将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周朔用兵向来诡诈……”
“不必多疑!”王贲大手一挥,自信彻底冲昏了头脑,断然打断了他,“周朔分明已是强弩之末!他若有充足的弹药和兵力,岂会坐视青州危殆而不救?正面防线不过是虚张声势,企图吓阻我军主力!待青州一破,我军便可南北夹击,代州腹背受敌,必破无疑!传令下去,主力前压,所有新式装备部队顶到最前面,做好总攻准备!”
在王贲看来,周朔的沉默和青州的“溃败”,完美印证了“叛逃工匠”情报的真实性。对胜利的贪婪渴望和雪耻的执念,最终压倒了他身为名将的最后一丝警惕。
数日后,战局“发展”至关键时刻。周朔军“已退守”代州近半疆域,若再后退,则将失去战略纵深,一旦战事失利,后果不堪设想。王贲认为决战时机已到,周朔绝无可能再退!
联军主力在那些崭新的、“威力无穷”的“超级重炮”和“速射火枪”加持下,浩浩荡荡,再次逼近代州军正面防线。联军士兵们看着这些威武的“新家伙”,士气高昂到了极点,嗷嗷叫着要一雪前耻,踏平代州。
联军炮兵阵地上,指挥官意气风发,奋力挥舞着令旗,嘶声怒吼:“目标!敌军前沿堡垒!给老子轰平它们!”
炮手们严格按照“新图纸”的要求,装填了“标准”份量的高强度火药和沉重的石弹,信心满满地引燃了炮膛后的引线。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战场,周朔军防线方向顿时腾起阵阵烟尘。
“哈哈哈!周朔小儿!用自己研发的‘利器’打自己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很爽啊!哈哈哈……”王贲在远处高台上,望着被爆炸烟尘覆盖的代州军阵地,抚须大笑,志得意满,仿佛已看到胜利女神在向他招手。
然而,他的笑声尚未落下——
惊变陡生!
那恐怖的、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并非源自代州军阵地深处,而是近在咫尺,来自联军自己的炮兵集群!
那些被墨林巧妙修改了关键承压参数和膛线数据的“超级重炮”,其炮管结构根本承受不住图纸上标注的“标准”装药量!
几乎是同时,超过三分之一的巨炮炮管瞬间过热、扭曲、变形,继而发生了惨烈无比的连环炸膛!
轰隆!!!咔嚓——!
灼热的金属碎片、崩裂的炮身构件、未发射出去的炮弹,如同被死神挥舞的镰刀,以惊人的速度疯狂迸溅,无情地收割着周围一切生命!
炮兵阵地上顿时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火炮零件混杂在一起,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声音,浓烟与血腥味弥漫,这里顷刻化为人间炼狱!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列那些装备了“速射火枪”的联军火绳枪兵们也遭遇了灭顶之灾!
他们按照所谓的“新式射击法”进行操作,那些被修改了击发结构、使用了劣质材质的火枪,不是根本无法击发,就是同样发生可怕的炸膛,或者是仅仅射击几次后就以极快的速度磨损、卡壳、彻底报废!
四处乱飞的铅弹和炸裂的枪管,反而将周围的自己成片扫倒!
混乱!极致的、灾难性的混乱在联军精心准备的进攻阵型中瞬间爆发并疯狂蔓延!
前进的部队被后方炸膛的惨状惊呆,侧翼的部队被自家乱飞的子弹误伤,整个大军仿佛一头被蒙上眼睛踩入陷阱的巨兽,发出了痛苦而茫然的嘶吼,建制瞬间被打散,士气顷刻崩溃!
“就是现在!”代州军指挥所内,一直如同石雕般静立的周朔,眼中猛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积蓄已久的怒火与杀意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响彻整个战场:“红夷炮群!最高射速!覆盖射击!火箭营!全弹发射!目标,敌军混乱中心!给老子往死里打!”
早已等待多时、压抑了太久怒火的代州军炮兵们,终于露出了他们冰冷而致命的獠牙。炮位早已校订完毕,弹药堆积如山,炮手们眼神中燃烧着为墨林先生和牺牲同胞复仇的火焰。
轰隆隆——!!!
比联军那蹩脚仿制品恐怖十倍、百倍的真正雷霆之怒,从代州军后方的山巅阵地轰然降临!
经过充分休整和补给的正宗红夷大炮,以近乎疯狂的极限射速,将死亡的高爆弹如同泼水般倾泻到陷入彻底混乱和自残的联军头顶!
咻咻咻——!
紧接着,漫天拖着橘红色尾焰的“震天雷”火箭弹,如同复仇的流星火雨,划破长空,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砸入联军人群最密集、最恐慌、最混乱的区域!
爆炸声连绵成一片,真正的地动山摇!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燃烧!联军士兵尚未从自家火器集体炸膛的噩梦般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便又被这从天而降的、毫不留情的毁灭风暴彻底砸懵、撕碎!残肢断臂与破碎的武器铠甲四处飞溅,恐慌如同潮水漫延。
“神机营!前进至第一阵地!自由射击!收割残敌!”周朔的命令冷酷而高效。
胸墙后,无数代州燧发枪兵如同鬼魅般现身,他们步伐沉稳,眼神锐利,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前推进,对着陷入极度混乱、建制已散的联军溃兵,进行冷静而高效的点射和排枪齐射!
砰!砰!砰!
子弹如同死神的点名,每一轮齐射都带走大片生命。代州军士兵们面无惧色,甚至带着为墨林和牺牲同胞复仇的冰冷怒火,机械而精准地装填、瞄准、射击!硝烟弥漫,枪声震耳,他们如同钢铁铸就的墙壁,无情地向碾压过去!
“不!不可能!”后方,王贲目睹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新式装备”变成屠杀自己人的凶器,看着代州军那丝毫不见衰弱、反而更加狂暴的火力,他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联军帅旗!
“中计了!周朔!你好毒的手段!”他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嚎。
“重甲骑兵!全线出击!碾碎他们!轻骑兵尾随追击!全军出击!”周朔发出了最后的总攻命令!
防线闸门再次洞开!这一次,不再是侧翼突袭,而是正面战场的全面碾压!数以千计的重甲铁骑,数万轻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无可阻挡的气势,轰然撞入已经彻底崩溃、毫无抵抗意志的联军溃兵之中!
屠杀!一面倒的屠杀!
钢铁洪流所向披靡,马刀挥舞,长矛突刺,将一切敢于挡在面前的敌人撕成碎片!代州骑兵们怒吼着,将连日来的压抑和愤怒彻底宣泄出来!
“撤退!全军撤退!”王贲在亲卫拼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向后逃窜,帅旗倾倒,军队彻底失去了指挥。
兵败如山倒!联军士兵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盔弃甲,疯狂逃窜,将后背彻底暴露给了代州军的追兵和骑兵。
代州军一路追杀数十里,斩获无数,直至将秦陈联军彻底赶出了代州边境线,方才收兵。
残阳如血,映照着遍地狼烟的战场。
代州军将士们正在清理战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自豪,眼神坚定而锐利。这一战,不仅彻底粉碎了联军的进攻,更打出了代州军的赫赫军威!
指挥部内,气氛依旧紧张而高效。
“主公,王贲残部已溃退至陈国境内,短期内绝无再战之力。青州方向,深入之敌已成孤军,获悉主力惨败后,军心涣散,正在仓皇后撤。”苏飞羽汇报着最新战果。
周朔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扫过代州,扫过青州,最终定格在陈国的都城——洛城。
“经此一役,秦陈联军胆已寒。代州之危已解。”周朔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战争,尚未结束。敌欲亡我,岂能轻易放过?”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麾下众将:“传令!”
“第一兵团,即刻整备,驰援青州!不仅要击退孤军,更要趁势反击,收复失地,兵锋直指陈国边境,给予其持续压力!曾二小的麒麟卫以及其他的留守部队与陈明远的民兵部队打扫战场。”
“第二兵团,以幽灵小队为先锋探查行军路线,麒麟卫一部,飞虎卫二部,热气球空军部队为主力,由苏飞羽的白玉京精锐配合,轻装简从,秘密西进,绕过正面战场,执行‘奇袭洛城’计划!陈国各根据地配合,一举拿下陈国全境!”
“此战,不仅要御敌于国门之外,更要打疼他们,打怕他们!要让天下皆知,犯我代州者,虽远必诛!”
“是!”众将轰然应诺,眼中燃烧着战意和信念。
代州军这台强大的战争机器,在经历了艰难的防御和辉煌的反击后,终于要露出它最锋利的獠牙,兵分两路,一路以泰山压顶之势扫荡青州之敌,一路则以雷霆万钧之姿,直扑敌国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