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通感觉胸口的血窟窿像个无底洞,每一次呼吸都在往外抽扯着最后一丝力气。
蛮族士兵的弯刀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出的血珠溅在眼皮上,视线瞬间被染成暗红。
意识像坠进冰窟,一点点往下沉,耳边的厮杀声、惨叫声越来越远——难道江通,今天就要死在这潼关?
“轰隆!”
一声巨响猛地砸进耳膜,江通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
不是蛮族撞门的声音,是马蹄声!
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从关内疾驰而来,伴随着两面大旗在风中炸开的猎猎声响——一面是缀着金线的龙纹皇旗,阳光底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另一面是赤红底色的朱雀旗,旗面上的朱雀展翅欲飞,竟比战场上的鲜血还要艳!
“朱雀卫?女子营?”
身边一个断了胳膊的飞虎卫士兵喃喃出声,手里的断刀“哐当”掉在地上。
谁都知道,朱雀卫是陛下亲设的女子军,从成立以来极少上过前线,也是陛下怜惜那些命运多舛的女子,人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
这乱世里,女人从军本就是天方夜谭,现在竟出现在这炼狱般的潼关?
江通死死咬住牙,借着一股狠劲挥出环首刀,“旋风斩”的余威将围上来的三个蛮族兵拦腰砍断,黑红色的血溅了他满身。
他踉跄着扶住垛口,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往前望——这一眼,竟让他心脏漏跳了半拍!
陛下竟然连女子营都派出来了?想来秦沐风那斯引外敌入侵的计策奏效了,陛下也无多余兵力支援了。
看来潼关只能靠飞虎卫的兄弟们拼死守护了!
左首的女子穿着素白医袍,下摆沾着泥污,头上就插了根普通的木簪,可那张脸却清丽得像雪山融水,眉宇间没有半分娇弱,只有悲悯和挡不住的坚毅。
是孙神医的孙女,孙晓晓!帝国培养的最优秀的医师,得孙神医与陛下医术的真传。
右首的女将更绝,一身火红戎装裹着紧实的身段,腰间悬着长剑,手里的虎头枪往地上一顿,“铿”的一声震得砖石都颤了颤。
眉眼间的英气比男儿还烈——是李子云将军的女儿,李思云!
当年李将军与兄弟们蒙难,这姑娘才十五岁,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得以重聚!
“孙医师!思云侄女!快撤!”江通急得嘶吼,声音里满是血丝,“此地凶险,蛮族有巫毒有瘟疫,你们……”
话还没说完,孙晓晓已经翻身下马,快步冲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按住江通胸口的伤口时,动作稳得惊人。
清泉般的眸光扫过他的伤势,语气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江将军,奉陛下密旨,带了北都医学院的避瘟散和清疫汤来。陛下说,举国之力,都必须守住潼关!”
她侧身让开身后的药箱,油纸包层层叠叠,瓷瓶摆得满满当当,“这药能防能治,先遏制住疫情再说,后续的药材已经在路上了。江将军,你失血严,需立刻包扎止血!”
“无仿,还死不了!你们不该来的!”江通急得要挣开她的手,“女子营人才几百还不到一千人,杯水车薪!飞虎卫还能掩护你们,快撤去后方构建防线,潼关……怕是保不住了!”
“江叔叔!”李思云突然上前一步,虎头枪在地上又顿了一下,火星溅起,“当年您与父亲一同参军,他教的第一句话就是‘军人不能贪生怕死’。朱雀卫是军人,不是温室里的花!陛下有令,协防救伤,守疆扩土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利,我们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话音刚落,身后的朱雀卫女兵齐声大喝:“女子营在此,与潼关共存亡!”
声音不算洪亮,却像一股暖流,猛地灌进所有飞虎卫将士的心里。
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眼神里,突然重新燃起了火苗——是啊,连女子都敢提枪死战,他们这些汉子,怎么能先认输?
“杀!”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飞虎卫将士们重新举起武器,跟着女子营冲了上去。
李思云一声令下,女兵们迅速排成三列,燧发枪的枪口对准涌进来的蛮族兵。
“砰砰砰”的枪声连成一片,铅弹带着风声穿透蛮族兵的甲胄,竟硬生生把已经攻破城门的敌人逼了回去!
城门暂时守住,孙晓晓立刻行动起来。
她指挥女兵们架起大锅,把清疫汤的药材倒进锅里,火光映着她素白的医袍,竟比战场上的铠甲还要耀眼。
几个女兵要去抬重病的士兵,她却摆摆手,自己先走进了满是脓疮恶臭的伤兵营。
一个士兵浑身抽搐,脓水顺着胳膊往下淌,已经快没了呼吸。
孙晓晓蹲下身,无视他身上的恶臭,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稳稳地刺入他的穴位。
“按住他,灌药!”她的声音清冷却坚定,女兵们立刻上前,把熬好的清疫汤一点点喂进士兵嘴里。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士兵竟缓缓睁开了眼,嘴唇翕动着,虚弱地吐出两个字:“谢……谢谢……”
另一边,李思云带着精锐女兵直奔西门缺口。
那里的蛮族兵还在疯狂攀爬,她抬手一枪,枪尖精准地刺穿一个蛮族兵的喉咙,顺势把尸身踹下关墙,溅起一片血花。
“姐妹们,瞄准铁鹞子的弩手!”她冷静下令,女兵们立刻张弓搭箭——她们的力气不如男兵,可准头却更胜一筹,箭箭都射在铁鹞子的要害上,一个个黑影从城墙上坠了下去。
守军士气大振,可远处高台上,蛮族联军的黑袍大祭司却看得目眦欲裂。
他攥着手里的骨杖,指节都泛了白,咬牙切齿地骂道:“一群女人,竟然把吾族的战士赶了回去?周朔是没人可用了吗?”
身边的夜滇大巫祭阴森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大祭司放心,迷魂香加疫病,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们。”
“不对。”蜀国将领姜维远突然眯起眼,手指指向孙晓晓的方向,“那个女医官的药好像有效,必须改策略。”
蛮族单于挛鞮冒沉默了片刻,猛地挥下手臂,声音里满是狠戾:“传令!夜滇巫毒,把迷魂香的剂量加倍!让所有疫蝙蝠都飞过关墙!铁鹞子集中弩箭,杀了那个女医官和女统领!象兵把所有战象都调过来,集中撞西门!今天必须拿下潼关!”
命令像毒箭一样传下去,蛮族的攻势瞬间变了模样!
更浓烈的异香顺着风飘来,哪怕守军捂紧了口鼻,也觉得头晕目眩,手里的武器都开始发抖。
黑压压的疫蝙蝠从天上飞过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那些蝙蝠的爪子上还沾着黑绿色的脓水,一看就带着剧毒!
“蝙蝠怕火!点燃掌心雷,数三秒扔出去!”孙晓晓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喊一边自己抓起一个掌心雷,点燃引线后稳稳扔向空中。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炸开,几只蝙蝠瞬间被烧成了焦炭,可更多的蝙蝠还是往城墙上扑来。
与此同时,密集的弩箭突然射向孙晓晓和李思云的方向!那些箭上都淬了毒,箭尖泛着诡异的绿光。
“小心!”李思云猛地扑过去,用虎头枪挡住孙晓晓,弩箭“叮叮当当”地打在枪杆上,火星四溅。
最可怕的是西门的战象!
近十头战象被药物刺激得发狂,像移动的山峦一样,朝着已经破损的城门狠狠撞去。“轰隆——!”
巨响震得整个关墙都在晃,城门上的裂纹迅速蔓延,门后顶门的士兵被震得口吐鲜血,一个个倒了下去。
“滚石!砸!”江通嘶吼着,指挥士兵把巨石推下去。
可那些巨石砸在战象的厚皮上,根本没什么用,战象依旧疯狂地撞击着城门。
更多的铁鹞子借着烟雾的掩护攀上城头,弩箭像雨点一样射向守军,几个飞虎卫士兵捂着喉咙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将军!西门又要守不住了!”一个伤兵爬过来,声音里满是绝望。
江通环视四周,心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将士们已经到了极限,不少人喝了清疫汤,可瘟疫还在蔓延;李思云的女兵虽然英勇,可弹药和箭矢已经快用完了;孙晓晓还在忙着救伤,额头上满是汗水,可她一个人,怎么救得过来这么多士兵?
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
悲愤涌上心头,江通猛地举起环首刀,就要冲上去做最后一搏。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关内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不是厮杀声,是无数人的脚步声,还有搬运木头滚动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关内的百姓们正扛着滚木、抱着礌石,朝着城墙跑来!
老人们拄着拐杖,手里还拿着菜刀;妇人们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提着水桶;甚至连半大的孩子,都在帮着推木头。
他们冒着箭雨,朝着城墙冲过来,嘴里还喊着:“守住潼关!不能让蛮族进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冲到江通面前,把手里的礌石递给他,喘着气说:“将军,我们来帮你们!陛下待我们好,免了赋税,分了田地,还让我们种上了新粮,我们不能看着潼关破了!”
江通看着眼前的百姓,眼眶突然红了。
他想起以前陈朝的时候,每次打仗,百姓们都是躲得远远的,哪有主动来帮着守城的?
可现在,陛下的仁政,竟然让这些百姓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来守这道关!
“将军!快用礌石!”老人的喊声把江通拉回现实。
他接过礌石,朝着下面的战象狠狠砸下去。
百姓们也跟着行动起来,滚木、礌石像雨点一样砸向蛮族兵,甚至有人把家里的铁锅都扔了下去。
李思云和孙晓晓也愣住了,随即眼里燃起了更亮的光。
“姐妹们,再加把劲!”李思云大喊,“百姓们都来帮我们了,我们一定能守住潼关!”
蛮族大祭司在高台上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骨杖“哐当”掉在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汉人百姓,竟然会主动帮着守军?
江通看着身边的百姓和将士们,突然觉得胸口的伤口不那么疼了。
他举起环首刀,朝着关下的蛮族兵大吼:“兄弟们!百姓们都来帮我们了!今天,我们就跟蛮族拼了!守不住潼关,我们就没脸见陛下,没脸见这些百姓!杀——!”
“杀!”
守军和百姓的呐喊声混在一起,震得天地都在颤。
西门的战象还在撞击城门,可百姓们已经搬来了更多的石头,死死顶住了城门。
疫蝙蝠被掌心雷和火把逼退,铁鹞子的弩箭也被女兵们挡了回去。
潼关,似乎又有了希望。
可江通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蛮族的攻势还会更猛,瘟疫还没根除,他们的弹药和药材也快用完了。
但他看着身边的百姓,看着浴血奋战的朱雀卫,看着还在救死扶伤的孙晓晓,突然觉得——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他们也能守住这潼关!
只是他不知道,蛮族大祭司已经在暗中调动最后的力量,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