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场外四万人如汹涌潮水般的声浪,一同袭来,震得田毅掌心发麻。河南建业与江苏舜天的这场比赛,上半场双方还是平分秋色。此刻,身着红色球衣的球迷方阵中,爆发出一连串粗粝的豫骂,那声波如汹涌的暗流,撞上贵宾席的防弹玻璃后,瞬间化作一片沉闷的嗡鸣。
“田总,您觉得建业足球踢得咋样?”胡葆森递过来一根帝豪烟,烟盒上“特供”的金字,在这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抹幽微的光泽。而在一旁,前莲花味精董事长李怀清身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袖口处已磨出毛边,唯有腕间那块老款劳力士潜航者手表,还隐隐残留着昔日“味精大王”的些许余威。
田毅接过烟,却并未点燃,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球场大屏幕,比分0 : 0的电子数字,像两道冰冷的绞索,悬在众人心头。
“李董,您离职之后,莲花味精看样子要有不小的变动啊。”田毅翻开助理汪洋洋递过来的财报,“郑献锋扩建了三条鸡精生产线,难道他真信了‘味精致癌’这种话?”
李怀清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此时,场下建业队正发起凌厉的冲锋,10号球员带球如疾风般连过两人,看台上瞬间爆发出“怼死他!”的激昂嘶吼。“那谣言早就被世卫组织辟谣了!”李怀清猛地一拳捶在窗户上,怒声道,“可郑献锋非要搞什么转型——要知道,鸡精配料表的第一位就是味精啊!”
胡葆森胸前“建业地产”的LoGo,早已被汗水浸湿得发亮。听到这番对话,他的兴趣也被彻底勾了起来,看样子,田毅似乎有注资莲花味精的意向。
趁着胡葆森起身去拿下酒菜的空当,李怀清赶忙拽着田毅,走到了角落。
“郑献锋贪图三样东西,”蘸着白酒,在茶几上缓缓写下:
权:去年,他为了独揽采购大权,硬是逼走了两个副总;
名:他不惜花600万,和胖东来争抢冠名这座球场,就为了能登上报纸,不过到现在还没抢过;
捷径:他为了降低成本,偷偷减少谷氨酸钠的含量,结果被海关抽检,罚了370万。
就在这时,场外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原来是江苏队进球了,客队球迷方阵瞬间掀起一片蓝色的人浪。李怀清指着被建业后卫推倒的裁判:“瞧见没?贪心的人,总是妄图操纵规则——”
“田总,尝尝这道口烧鸡!”胡葆森大步流星地走回来,把油纸包重重地拍在茶几上,鸡骨头硌在了莲花味精的财报上。“只要您注资莲花,建业地产在周口的物流园项目,分您三成干股!”说着,他掏出一张地图,项城莲花总厂的位置被一个红圈重重框住,“就这块地皮,他卡着不放,非说影响厂区扩建——简直是狗屁!分明就是想吃回扣!”
田毅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胡葆森和李怀清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原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
“这都是郑献锋做的决定,我只是负责交接而已。”
田毅拿起银刀,轻轻切开花雕鸡的腹腔,热气裹挟着浓烈的鲜香,猛地扑面而来。“用我的钱,去撬您的地?”他用刀尖挑起鸡骨缝里那金黄的结晶,似笑非笑地说,“胡总,这莲花味精提鲜的本事,您倒是学得挺快啊。”
“大家共赢嘛!”胡葆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您注资控股,我帮您清理门户。”
田毅微微瞟向场上奔跑的球员,意味深长地说:“既然用了我的钱,那可得让这些‘棋子’体现出应有的价值。”
李怀清突然抬手,指向贵宾席下层。只见一个身着阿玛尼西装的男人,正弯腰给一位领导点烟,他后脑勺上的发胶,在射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郑献锋来了。”李怀清的声音仿佛淬了冰,“瞧他伺候张副市长的那副模样——当年给我当秘书的时候,就连我夫人的高跟鞋,他都抢着去擦!”
田毅缓缓举起望远镜。郑献锋左手戴着的伯爵腕表,闪过一道冷光,表盘上镶钻的刻度,与莲花年报里“设备采购溢价”的金额,有着一种微妙的吻合。“他夫人是不是刚在郑州丹尼斯办了200万的购物卡?”田毅突然发问。
李怀清的瞳孔骤然收缩:“您怎么……”
“贪财的人,最怕的就是破财。”田毅的视网膜上,仿佛闪烁着一条清晰的路径,“下月纪委巡视组就到周口……不知道他能不能识趣点,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比赛进入到了补时阶段,建业队获得了一个点球。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胡葆森突然一把抓过话筒,声嘶力竭地嘶吼道:“踢不进老子扣你全年奖金!”这声浪迅速传递给了教练,主罚球员在接到这声通知后,小腿明显地颤抖起来。
“弱者,有时候确实需要这种恐吓。”田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轻笑。他迅速拨通手机:“现在买入300万股莲花味精。”
李怀清一脸愕然:“股价会崩的!”
“所以要快。”田毅紧紧盯着球门,语速飞快,“郑献锋质押了27%的股票去炒期货,爆仓线就在3.8元——”话音未落,点球应声入网!全场欢呼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就在这一瞬间,田毅果断按下了发送键:“做空报告,也该发给他的债主了。”
终场哨声响起,郑献锋满脸堆笑地推门而入:“田总大驾光临……”然而,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李怀清那如冰般冰冷的目光。
“您夫人似乎挺喜欢卡地亚,”田毅把帝豪烟狠狠地按灭在茶几上:“只可惜,用的是莲花工人的养老金来买单。”说着,他一脚踢开脚边滚落的建业队足球,“明早八点前辞职,您那些材料就会永远锁在瑞士银行,不知道郑总愿不愿意做这个交换。”
在千禧年的中国,就是这样一种状况,人不举,官不究。就算郑献锋的关系网再怎么错综复杂,除非他敢暗杀田毅,否则,他根本没法和田毅这样在全球布局发展的商人比拼信息传播的能力。他就算能让河南方面保他一时,但却限制不了田毅在北京、新加坡,甚至美国,通过门户网曝光他的罪行。郑献锋心里很清楚田毅的目的是抄底莲花味精,但此刻,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之前能赶走李怀清,那是因为李怀清的势力主要在河南。但要是让他和田毅拼死一搏,那无疑是自断后路。毕竟,就算他不当莲花味精董事长,他依旧还是河南省农业综合开发公司、河南联创股份公司的董事长。
“田总,您就不怕莲花味精被我卡死吗?抄底可不应该是抄家的做法吧?”
“我相信,河南政府也不会愿意看到我把这样一个税收大户、就业大户给搬出去。”
等郑献锋灰溜溜地离去后,田毅穿着白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身后紧跟着抱着合同的律师团。
“注资5000万美元,分三步走:”他的语速快得如同点球射门:
一、清洗:郑献锋派系的人,必须在今明两天全部清退;
二、止血:鸡精生产线,折价卖给太太乐;
三、换核:李董您重新掌管研发,胡总接管供应链。
胡葆森用球衣擦了擦白酒瓶口,试探着问:“那物流园项目……”
“就用莲花旧厂的地皮来抵。”田毅说着,一把撕开湿透的财报,“那地方污染超标都二十年了,也该让环保局好好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