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左拐,姜峥一眼就看到了办公室的位置。
但他丝毫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而是直接擦肩而过,朝着壮汉所说的演武场继续移动。
那里是一处大门,两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看着姜峥逐渐靠近。
视线里满是观察。
还没等少年靠近,左边的男人忽然开口说道:“姜峥?”
“是我。”
“嗯,不用审核了,我们已接到了下边了通知。”
话落。
他忽然看向来时的方向,意有所指道:
“刚才那里出了点动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何止一点?
大门被撞的稀碎,动静可不算小。
姜峥轻轻点头:“和协会无关,是我的私事,如果有人过来,让他进来找我就行。”
“这样啊。”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再看向少年时,眼神里已经带了点欣赏。
“行,进去吧,里边人多,正常不留外人,你之后的时间没有别的打算,可以不用急着离开,在观众席看一会儿,不打紧。”
右侧的男人说完,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是冬大内部的考核,看看总比不看强,你说是不是?”
话落。
他朝着少年微微一笑,很是和蔼。
姜峥看了他一眼,也回之微笑。
不用睁开衔尾之瞳,他也能猜到对方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那句话,刚才门口的动静不算小。
只要这两个御灵师不是聋子,就定然能听出是发生了一起冲突。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姜峥所说,会自己承担后果的意思。
而是调整话术,用和善的方式建议少年留在这里,看看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若有人来找,正好让姜峥自己解决。
若无人来找,那就让姜峥看呗,反正这里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格。
毕竟徐物他们不是御灵师的人,都准备进来观摩观摩。
“……好。”
少年面上不露端倪,干净利落的点头应下。
两人满意的对视一眼,让开位置,拉开大门。
几乎在大门拉开的瞬间,里边嘈杂的声音顿时传到外边,瞬间回荡在整个走廊。
“角齿狼,‘撕咬’!”
“岩鳄龟,‘起山峰’!”
轰隆升起的小山峦,顶起来一只藏獒大小、头顶螺旋角纹的大狼。
而两道身影正在近距离的互相轰击。
白色的雾气纠缠在一起,像是两道人形的影子。
它们也同样在相互攻向对方的本体,只是又同时被对方的白雾影子拦截。
特性流影?
这是两位武道命途的意宗。
“进去吧。”
右侧的男人随意的指向一个位置,那里是观众席的入口:
“白主办也在上边,穿红衣服的就是,你去找他就行。”
“好。”
少年视线挪移,看到了身穿红衣的主办。
那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人,两鬓微微斑白,看起来异常严肃。
在他旁边,是一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眉宇间同样有些傲气。
看相貌,和徐物非常类似。
在大门敞开的瞬间,中年人挪动视线,直接锁定在少年的身上。
下一秒。
他严肃的神态愣了一下,随后露出笑容,朝着走来的姜峥点了点头。
少年眉毛微挑,同样礼貌点头。
“姜二?”
岁月的痕迹在中年人的脸上非常明显,但他在面对少年时却非常柔和,甚至还有些亲切。
只是这个称呼……
姜峥有些惊讶的看着中年人。
后者含笑点头,开口说道:“你若不嫌弃,可以叫我白师爷。”
“我在成为三冬主办之前,曾在冬大教人,第一届带的就是你叔叔,只不过没带多久,他就被三法司直接点走了。”
“可我仍然记得,他当年的天赋很好,在兵戈一道上出类拔萃。”
白师爷一边说着话,眼中一边生出回忆:
“我曾跟很多人说过,他定会在四十岁之前突破四品,可谁也没想到……”
话音未落。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发自内心的遗憾。
白师爷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在感慨之后,又说道:
“可如今已知,他身边还能有你这个青出于蓝的亲人,我真的很欣慰。”
“你可愿意加入冬大?我亲自教导你,
旁边。
年轻人同样瞥了过来,上下快速的打量着姜峥。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的眼睛缓缓睁大,里边也多了点正经。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缘故。”
“哈哈,他没跟你说过我吧……来,坐这边。”
白师爷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姜峥就靠着他坐:
“你叔叔吧,当年行事颇为狂悖,我曾特意在他前往三法司之前告诉他,让他在犯事的时候少提我名……”
这话怎么听的那么熟悉?
“结果他出事的时候,也真的没告诉我,我还是从别人口中才知道这件事的。”
说到这里。
他脸上的笑容有所收敛,摇了摇头:
“我曾七次邀请,想让他来三冬过好一点的日子,可他都拒绝了我,说只想回到家乡……他真的很可惜。”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数息。
“算了,不说这些压抑的话了……在你出发之前,他特意给我打过电话,让我照顾你,我绝不会食言。”
白师爷抬起手掌,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你可决定好了将来的路线?选好了合适的大学?”
“选好了。”
“哦?”
白师爷笑道:“可是冬大?”
“我在三冬数十载,也算是有些门路,若你选择这里,我就去冬大要个特聘教师的名额,亲自带你。”
听见这话。
少年还没有反应,旁边的年轻人先微皱起眉头。
他已经拜在了白师爷的座下,可对方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身为三冬省的一部主办,白师爷实力虽然和过去比有些倒退,甚至跌出了四品的品阶。
但他的经验和人脉却并没有动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一如既往的坐在主办的位置上。
要不然。
不说更高的品阶,至少四品的御灵师,三冬省还是有几位的。
“不了。”
姜峥轻笑一声,也没有继续遮掩,而是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
“冬大并不适合我。”
“哦?”
“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对冬大还是有些想法的,但在了解过后,我觉得它于我对自己未来的发展预测产生了不小的偏差。”
姜峥的话说的非常含蓄内敛,但白师爷听的明明白白。
后者缓缓点头,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一声长叹。
冬大如今的问题,他又怎会一无所知。
说其他的都没用,单就一点足够阐述问题——
冬大已经失去了拼劲。
它不再具备竞争编号学校该有的潜力和冲劲。
如今之所以还能保持着现在的位置,全凭省里本身对冬大的经济扶持。
他同时也很清楚一件事。
以如今的状况,若冬大再不进行改变,今年或许还能扛一扛。
但明年或者后年,必然要来一次排名的严重跌落。
说不定在如今这股天才浪潮中,从此一蹶不振也很有可能。
而这也是他提出,要亲自教导姜峥的原因。
冬大的现状他无法改变,但他可以让李文书的侄子,不受这种情况的影响。
“可惜。”
这声可惜不是说少年,而是在说冬大。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就在这时,一旁的年轻人忽然开口说话。
他笑咪咪的看着姜峥,道:“姜二?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少年默默的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并没有回话,但年轻人也没管这些,只是继续说道:
“你可能对冬大有点误解,这里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作为冬大的学生,我有责任替学校向你说明情况。”
“冬大是一个教学严谨又专业的大学,它的竞争编号已经说明了这一点,每年学校都会向社会输送不少的御灵师人才。”
“同时,冬大每年也会拒绝很多人,因为他们都达不到冬大的标准。”
“北部最近几个省市,没有能够和冬大相提并论的存在,即便有零星几座学府,排名在冬大之上,可它们的发展是不合理的。”
“何必要舍近求远,好高骛……这个词汇不太合适,我相信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白师爷立刻微皱眉毛,说道:“徐谷,别说了。”
“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少年一点我自己的经验而已,毕竟我曾经也算是天才。”
“虽然没有姜二小朋友快,但也在高三上学期结束时,晋升了御灵师,而且还去过其他的城市,申请过入学报告。”
“只是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高中时闯下的那些记录,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话落。
他还露出一个自认为满分的笑容,看着少年。
而姜峥则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这个哥哥,倒是比弟弟要虚伪一些。
或许徐物再长几岁,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白师爷凝视着年轻人,后者微微低下脑袋,以示恭敬。
但这也已是极限了。
对此。
白师爷闭上眼睛,最终一声长叹。
徐家三子,除长子出淤泥而不染,已经离开了家里之外,剩余两子各有各的毛病。
这里边,徐父要担很大的责任。
你当御灵协会真不知道徐物的那些破事吗?
他们知道,但这事很难办。
徐家一直都是省里面的慈善大户,早年徐父共有五子。
和长子同胎的前老二老三因为歹人绑架去世,而后徐父就极度溺爱后出生的老四和老五。
并把他们哥哥的名字给了他们,也就是徐谷和徐物,还让他们顶了哥哥的位置。
可除此之外,徐父做人没毛病。
甚至因为儿子的问题,每次捐款他都带头捐的最多,包括前不久的临江大案。
也正因为他做人没毛病,御灵协会才念在徐父过去伤痛的情况下,对徐家的一些小事视若无睹。
反正总是会庭外和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即便白师爷自己,也和徐父有着很深的交情。
白师爷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有些歉意的看向姜峥,并伸手在衣服里摸索,最终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后者。
“我相信文书,这上边都是他告诉我,关于你一些的情况,我已经登记完了……”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真正的御灵师了。”
“谢谢白师爷。”
姜峥接过卡片,随意的看了两眼,就手腕翻转,将其收了起来。
袖里乾坤?
白师爷眼前一亮,变的更加感怀。
“也谢谢你分享的经验,只是我也有几句话刚才没说完。”
“哦?”
徐谷眉毛一挑,优雅的伸手一摊:“请讲。”
“那我就简单说两句。”
姜峥娓娓道来,轻描淡写:
“人与人不同,有人天生灵智残缺,有人天生过目不忘;有人天生身体强健,有人天生寸步难行。”
“人如此,天才也如此。”
“虽同为翘楚,但并不代表这些人都处于同一种范畴里。”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将对方说过的话还了回去。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话,但徐谷的脸色却微微僵硬。
这里的气氛也变的有点微妙。
白师爷二度感慨。
像。
真像。
只是李文书当年是刚枪硬锐,他侄子却是内匣藏锋。
“天才之上,也还有天才。”
“荧虫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
姜峥微微一笑,如同在说一件小事。
平稳,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