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爬满西边的山体,小白花与小黄花混杂在一起,远远望去,像星子洒在绿叶上。
姜姚一路走,一路欣赏野趣。谢氏三房窝在永平侯府的西南角,此处靠近花园,院墙与假山皆挡不住春光烂漫。
西风不耐烦转头,催促道。“小娘子,快一些,勿让三爷等急了。”谢灿升至京都卫指挥使,一刻也不得闲,脾气也越发暴躁了。谢烨升官了,他的官职也提了一提,现下是千户,好些官员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姜姚咂舌,掂量着手中碎银子。西风一身青色袍子,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人模狗样,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气势明显不同了。人也正经许多,不是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她皱皱鼻子,忍不住抱怨道。“西风大哥,你都升官了,怎么还是这么抠。”
“莫啰嗦,有事呢。”西风转身,欲提溜起她快走,姜姚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西风武力值不弱,他如若擒住她,她恐怕一条手臂不保了。
西风讪讪笑,挠抓着脖子,小娘子灵活的一闪一避,确有两下子。这让他想起谢灿一句话。“小娘子狡黠,是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
此刻,那条“泥鳅”正在五米开外地方转头,笑意吟吟说道。“西风大哥,走呀。三爷不是等着吗,怪罪下来,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
西风气不打一处来,刚刚那条“泥鳅”还讹了他一两碎银子。此刻她却得了便宜还卖乖,嫌弃他走得慢,拖拉。
姜姚这一路又蹦又跳的。一会儿停下采花,一会儿又去追着蝴蝶,速度有快有慢。西风则莫名的烦躁。泥鳅?怎会是泥鳅?
砰一声!秋水山房外,玉簟嘟着嘴,甩着帕子,一路走,一路不安回头。
“玉簟,怎么出来了?”姜姚一看见玉簟,立马冲了上去。里面啥情况,她得打探清楚。
“夏荷,你怎么来了?”玉簟一脸诧异,上下左右打量起她。小娘子真是阴魂不散,烨哥刚回府中居住,夏荷又又又追回来了。
“我,我,不该来吗?”姜姚戳了戳胸,疑惑瞪向西风,到底是谁诓骗她来的。怎么一府的人皆不知她要回来呀。
“那我走?”姜姚拇指朝外指了指,一步后退,步步后退。能逃离西风视线,她立马撒丫子跑。
“走什么走,回来。”西风冷冷呵斥道。待他跟玉簟打听清楚屋内情况,毅然拦着小院外,不让姜姚离开半步。
玉簟提醒道。“三爷,四爷与投奔而来的四小姐皆在屋内,不让其他人靠近。四爷恼了,甚至摔了东西。西风哥,莫要此刻进去触霉头。”她绕过西风,掖掖鼻子离开了。
“莫要触霉头!听到了吗?”姜姚欲钻出栅栏,西风横刀挡在她面前。
“走又走不了,进又进不去。不如——”姜姚蹙眉,依偎在栅栏处跟西风打着商量。“不如,你不如放我去养云精舍逛逛。”离开永平侯府,她与降雪断了联系,不知降雪此刻在养云精舍干嘛?与谢焕的关系怎么样了,她心里颇为好奇。
西风背过身去,不耐烦横刀站立。冷冰冰说道。“你哪里都不能去。三爷,四爷在此处,你等着。”他离开之时,四爷不在秋水山房,此刻出现,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西风,是你说的,不放我出去。那,那我去听墙角了。”姜姚赌气说道。燕春楼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她却被困在小小的院落中,进不去,出不来。她是来唠嗑,会友的,并不是等着候命的。她心里极其不安。
西风默不作声,头也不回站立,仿佛雕塑一般。
姜姚又窜到西风面前,挑衅嚷道。“你不信,我,我真去偷听墙角了——。”她愤怒指了指大门。
西风依旧不为所动,转身,避开她愤怒的目光。
姜姚讪讪笑。好样的,信她是真君子,那可大错特错了。她急不可耐在院子里绕圈圈。囚徒之所以会精神崩溃,原因之一是行动不便吧!
“三哥,昨日夜观天象,紫薇暗淡,贪狼再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谢焕的声音铿锵有力。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不是以人的意志而改变的。
“四郎,莫要说胡话。”谢灿重重搁下茶碗?自诩是仙人转世的谢焕一直不务正业,仕途不争,不娶妻不纳妾,一心一意玩乐享受。他心里讥笑,谪仙人,何必来世上走一回。
“三哥不信?”谢焕一脸灰心失望。众人皆活在一片太平盛世中。其实危险就在眼前。永平侯府也难逃厄运。
谢灿面容冷峻,语气冷淡讥讽。“四郎,你这辈子就甘心只做鸿胪寺的主薄吗?”
“三哥,祸事将起,战争尚未结束。”谢焕冷着脸说道。事情不说透,众人皆是糊里糊涂的模样。
“战争!战争!”谢澜一脸惊恐,连连后退,声嘶力竭吼道。
谢灿狂笑不止,待笑意消失,他冷着脸道。“四郎,你再敢妄言,小心下大牢。”语气中充斥着不屑。
“三哥,你不信我。”谢焕一脸颓败瞪向谢灿。在永平侯府,他哥俩一路扶持,躲过府中多少明刀暗枪。他聪慧敏思,一向为祖父所喜,父亲在燕北驻军,母亲为商贾之女,府中地位低微,一向顾不上他们两兄弟,长房的大哥,二房的二哥一直视他俩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俩一路扶持,在永平侯府夹缝中艰难求生,他的日子尚且好一些,有祖父庇护,三哥的日子却艰难。
谢澜情绪崩溃吼道。“大哥,二哥,你们别吵了。”几年战争生活让她担惊受怕的,情绪常常失控。
“闭嘴。”两兄弟异口同声吼道,视线探了过来。对于这个娇弱的妹妹,他俩也是第一次见。
“澜,澜妹。”谢灿讪讪笑。刚才光顾着吵架了,对于妹妹,口气过于粗鲁了,他苦口婆心嘱咐道。“我是三哥,他是四哥,谢烨是你六哥,你别喊错了。老太太是威仪之人,莫要惹她厌烦。”
提起谢老太太,谢澜一脸惶恐。谢老太太一脸扑克脸,嫌弃的表情呼之欲出。更过分是,这府中伺候她的侍女更是嘲讽她品味低俗。她生在朔北,长在朔北,朔北又地处偏僻,好东西自然少。这些年,她又处在粮食短缺的北地,父亲不早早打发她嫁人已属幸运。她声音哽咽,面色潮红,不服气辩驳道。“大哥,二哥,父亲说,永平侯府不拿咱当人看,我们何必舔着脸认他俩呢!”
“四妹,莫要胡说!”谢焕大声呵斥道。陈芝麻烂谷子旧事,他也曾听祖父说起过,大伯谢彦宏自幼体弱多病,二伯谢彦柏儿时又害了天花,恐命不久矣。族人提议过继孩子冲喜。父亲谢彦章就是那个过继过来冲喜的子嗣。不知是否是父亲命中有兄弟姐妹。大伯,二伯居然奇迹一般活了下来,继而成婚生子。父亲谢彦章则成了那个多余之人。父亲的不满,愤世嫉俗,他是知道的。
“四妹,莫要胡言乱语,小心隔墙有耳?”谢灿警觉四处张望。
“四妹,府中之人皆不是善茬。莫要胡言了。”谢焕负手在后,他已去信父亲,让他小心谨慎些,莫要掺和进朝中之事来。谁知,谢灿升官了,父亲谢彦章仿佛又抓住救命稻草。遣派谢澜进京,福兮祸兮。
“三,三哥,夏荷到了吗?”谢澜面色惨白,讪讪问道。这府中的丫头皆是势利眼,当她是乡下丫头,打秋风之主。
“夏荷?四妹,你找她来干嘛?”谢焕疑惑瞪大双眼。这个有着异世灵魂小娘子,他即将忘却她之时,她又不断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她的出现或许不是巧合。
“府中是人待的地方吗!我只想见见朔北之人。”谢澜语气凌厉,身上有不可违逆的执拗。
“四妹——”谢焕欲言又止。夏荷的出现如若不是巧合,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姜姚此刻正百无聊赖望天望地,院中种了一棵皂角树。此时正值花季,花,小小的,淡黄色的,一簇簇的。蜜蜂不断在她头顶盘旋。里屋之人的谈话,大半都漏入她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