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毒,像一个烧透的黄金盘子,白晃晃的一片,播撒下无情的的光与热。
四下静极了,庭院里的老槐树,叶子蔫蔫的卷了边, 耷拉着,一动不动。
“峥峥,有信了。”范妈妈蹑手蹑脚走近,凑近十二娘耳边说道。
十二娘一惊,她昏昏欲睡,猛的这么一惊醒,整个人懵懵的,眼神甚至不能立刻聚焦。“ 什么?”她声音嘶哑,甚至不知该回什么话。
范妈妈看在眼里,十二娘白日昏昏沉沉的,晚上又是一阵苦熬,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她整个人附在十二娘的肩上,声音哽咽说道:“造孽呀,整日关着。峥峥,你都不成样子了。”
“范妈妈,没事的。天气太热,一晚上都睡不安稳。”十二娘并未转头,手肘后伸,拍了拍范妈妈的肩膀。片刻之后,她强打起精神,声音低沉问道:“范妈妈,刚才,你说什么?”
范妈妈忙擦拭眼泪,附耳道:“长公主府有异动,一些文人经常出没大少爷的书房。”
十二娘一惊,长公主的三个儿子顺章,顺义,顺丰皆不是读书的料,长公主为此非常头疼。她隐隐猜测出长公主的谋划。
十二娘讪讪笑道:“范妈妈,大表哥与文人结交在正常不过。”
范妈妈面有难色,她眉头紧蹙,双手垂着,犹犹豫豫说道:“大少爷与文人有些交情在正常不过,可,峥峥,你知道吗?那些文人是谁带入府的?”
十二娘眼睛死死盯着范妈妈,为何范妈妈有此一问?莫非谁假借她的名义攀附上了长公主,她神色略有犹豫,疑惑问道:“是,是永平侯府之人吗?”京都卫指挥同知谢灿如今风头正劲,文帝身边的红人,永平侯一向精通算计,岂会放过如此机会,能以此攀附上长公主。可谓是双赢。
范妈妈直摇头,神色晦暗不明。她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
十二娘凝视着范妈妈,料不到问题的严重性。“范妈妈,我都被囚在此处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唉!”范妈妈垂下头,眼已蓄满泪水,她手指搅着衣襟,声泪俱下说道:“是范六娘,峥峥,我们情况危急,长公主是不是放弃你了。”话毕,她眼睛直勾勾盯着十二娘。
十二娘大惊失色,长公主接纳的范六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无知无觉呢?还有,范六娘,一个后宅妇人,又有何渠道结交一群文人的?莫非是马晋。更不对,马晋乃一武将,如何结识文人呢?
不管如何,马晋放弃了她。一想到此处,十二娘心中狂喜。她一把拽住范妈妈手臂,低声说道:“六娘还在府中吗?我欲见她一面。”
范妈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嚷道:“峥峥,这是长公主府,你与她相见,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十二娘眼睛咕咕转着,她眼眸一垂,低声吩咐道:“你就说,县主想知道,长公主府送去的试婚丫头如何了,让六娘过来回话。”
范妈妈咂舌,不可置信瞪着十二娘。十二娘莫非疯魔了不成,让一个妾室来回复夫主是如何宠幸试婚丫头的?
“去,去,六娘会来的。”十二娘砸吧眨吧眼,信心满满说道。范六娘看似柔弱,其实内心深处有股不服输的韧劲,范六娘定会过来跟她示威的。
范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提起裙摆离开了。
笃杜院大门处挂上的竹门帘,里面隐隐透着冰片的凉气。
“天气太热,食不知味。”桑永安双手托腮,望着早已凉透的肘子,一声感慨。
“永安,别不知足,孙国舅在一日,笃杜院就供冰一日。”仲南瞌睡连连,他强撑起眼皮说道。虽说孙玉龙经常不来国子监,可每日定量给国子监的冰绝不会少。
“谁让你摊上一个贵妃姊妹呢?”其中一学子凑近仲南,出声调侃道。
“说起姊妹,我是独子,自然没有姊妹可依附,不过,我们这里有人有呀。”仲南说着说着就来了精神。他的目光瞥向谢烨,语气调侃道:“谢六郎,你妹子封嫔了吧,之前,你还假惺惺说介绍给我们,全是谎话。”
“对呀,对呀。”一群学子附庸道,对他们来说,与一个国色天香的佳丽失之交臂,可谓憾事。
让谢澜在国子监这群学子中间挑夫婿,这可不是他出的主意,谢烨忍了又忍,最后,他忍无可忍说道:“够了,对一个小娘子评头论足,你们礼貌吗?”
“你们可要小心了,那小娘子还封了嫔。”桑永安直乐,转过头,吓唬着众人。
众人皆讪讪闭了嘴。
“封嫔了?士族女子怎可封嫔呢?这不违反老祖宗的定下的规定了吗?”其中一学子眉头皱得高高的,忍不住吐槽道。
有人重提话题,仲南立马接上话茬子。他扬了扬下巴,一脸挑衅盯着谢烨:“谢烨的妹子国色天香,陛下不忍佳人伤心,不可以吗?”
“陛下可真多情,对女子如此,对郎君亦如此。”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哄堂大笑。
黄忠冷着一张脸,豁然走了出去,临出门时,他意气用事踢翻了冰盆。
仲南急得直跺脚,冰水飞溅,沾湿了他鞋袜上。“闻香癖,我忍你好久了。”他心知黄忠是在报复他,他才不惧,文学博方若已逐渐取代大学士黄庭韩的地位,成为陛下的第一心腹,文官之首。
“仲南,中元节那日,你与夏荷说了什么?”谢烨悄无声息靠近,凑近仲南。
仲南转头,不服气冷哼一声。他踮起脚尖,走到干爽之地,冷冷说道。“我能说什么?”他坐定,不慌不忙的翘起腿,脱鞋袜。
众目睽睽之下,仲南裸露着双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
“仲南,你真脏。”桑永安赶忙收起大肘子,忍不住抱怨道。
“脏吗,有人心更脏。用小娘子话说:脚踏两条船。”仲南双手环胸,冷冷暗讽道。他心里嘀咕:谢烨最可恶,脚踏两条船就算了,还占些茅坑不拉屎。
“仲南,你这比喻,绝了。”其中一学子竖起大拇指。众人皆知,谢烨在法觉寺出尽了风头。
谢烨面色阴沉盯着仲南。
“谢六郎,上门女婿好做吗?”其中一学子酸溜溜打趣道。“越国公乃三朝元老,这地位,毋庸置疑。”
仲南拍着胸脯,自圆其说嚷道:“好做,只要抹得开面子,升官发财,求仁得仁。”
啪——一声闷响,仲南翻倒在地,他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