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很快传来菜刀与砧板相碰的声响,间或夹杂着陶罐相撞的脆响。
两位老人依旧沉默地编着竹篓,粗糙的手指在篾条间灵活穿梭,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只石雕眼睛的影子透过窗棂,在泥地上投下一道模糊的轮廓。
\"开饭喽!\"苗玉堂端着热气腾腾的土陶碗从灶房转出来,脸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淳朴笑容。
他将几个粗瓷大碗往桌上一放,蒸腾的热气里飘散着奇异的肉香。
\"快尝尝,这是我们苗疆祖传的拿手菜!\"他热情地招呼着,用竹筷点了点正中那碗泛着油光的肉块。
大鹏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假意推辞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塞进嘴里。
\"嗯!\"他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这肉...这肉也太鲜了吧?又嫩又滑,是野味吗?\"说着又连夹了好几块。
我迟疑地挑起一块肉,在油灯下仔细端详。那肉块纹理细密,泛着诡异的粉红色,表面裹着一层晶莹的酱汁。
不知为何,我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最终还是将肉放回碗里,转而夹了旁边的腌辣椒。
\"好吃就多吃点,\"苗玉堂笑眯眯地又给大鹏添了一勺,\"这味道出了我们寨子可吃不到,最正宗的...\"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山鼠肉。\"
大鹏的筷子突然僵在半空,腮帮子停止了蠕动。屋里静得能听见油灯芯爆裂的噼啪声。
\"啥...你刚说啥肉?\"大鹏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苗玉堂一脸无辜地眨眨眼:\"山鼠肉啊,我们这儿叫'地龙',最是滋补...\"话音未落,大鹏已经捂着嘴冲向了门外。
我尴尬地瞥了一眼两位老人。
压低声音对苗玉堂说:\"别见怪,他城里长大的,没见过这些...\"
话音未落,屋外就传来大鹏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我追出去时,只见他整个人几乎趴在土墙上,手指深深抠进墙缝,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我轻轻拍打他弓起的后背,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
\"行了行了,\"我小声劝道,\"各地风俗不同而已。云南人吃虫,广东人吃蛇,这山鼠好歹也是...\"
\"呕......\"
大鹏又吐出一口酸水,抬起惨白的脸瞪着我:\"那特么能一样吗?老鼠啊!浑身病菌,在垃圾堆里...\"
说到一半又弯下腰去。
苗玉堂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们身后,手里端着一竹筒清水。
他的表情既无奈又好笑:\"郑兄,我们这的山鼠和你们城里那些可不一样。\"
大鹏接过竹筒的手还在发抖,漱口时水洒了一身。
苗玉堂继续解释道:\"这些山鼠生活在后山的竹林里,只吃野果和嫩笋根。老人家说,它们喝的都是山泉水,比你们城里人吃的饲料猪还干净。\"
\"再干净也是老鼠...\"
大鹏虚弱地反驳,但语气已经没那么坚决了。
夜风拂过,带来灶房里飘来的阵阵肉香,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一片乌云悄然散开,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整个村子瞬间被镀上一层诡异的银辉。
苗玉堂的父母突然动作僵硬地站了起来。
他们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许久未活动的木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两位老人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空洞的表情,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却对站在一旁的我们视若无睹。
他们迈着机械的步伐从我们身边擦过,衣角带起的风里夹杂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我和大鹏不约而同地看向苗玉堂,却见他脸色煞白。
不等我们询问,苗玉堂已经踉跄着追了出去。
我和大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
犹豫片刻,我们还是跟了上去。
广场上的景象让我们瞬间僵在了原地。
四面八方的小路上,村民们正以同样僵硬的姿态缓步而来。
他们的脚步出奇地一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月光下,一张张苍白的脸上,眼睛都紧紧闭着,嘴角却诡异地扬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最令人窒息的是,所有人都精准地围成一个圆圈,将石柱团团围住。
那只石雕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瞳孔处的黑石竟像活物般微微转动,似乎在审视着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石柱上的眼睛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开始缓缓转动。
所有村民都保持着低头闭目的姿势,像是一群虔诚的信徒在等待神谕。
当那只石眼转向我们时,苗玉堂猛地推了我们一把:\"闭眼!快!\"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我和大鹏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黑暗中,石柱转动的\"咔咔\"声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更可怕的是,我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在身上扫过,就像被某种远古生物用舌头舔舐全身。
\"云哥...这特么是真人版天黑请闭眼吗?\"大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死死攥住他的手臂示意噤声,同时暗中运转灵力。
阴阳眼开启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几乎凝固。
广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村民,每个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朝拜姿势。
他们的天灵盖上飘出一缕缕青灰色的气息,正被石眼缓缓吸收。
更骇人的是,这些村民的身后都拖着一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比本体还要清晰几分!
就在我惊骇之际,石柱突然再次转动。
那只眼睛直勾勾地朝我看来,我竟鬼使神差用阴阳眼与之对视。
刹那间,一道刺目的金光从瞳孔中迸射而出!
\"啊——!\"
我惨叫一声,双眼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那感觉就像有人把滚烫的铅水灌进了眼眶。
我踉跄着倒地,双手死死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
耳边传来大鹏惊恐的呼喊和苗玉堂急促的咒语声,但这一切都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石眼中传来的、直达灵魂的低语:
\"看...见...了...他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