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队友伸手拉他。
周明摇摇头，站起来时发现袜子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小块，罚球线前，体育馆突然安静下来。
他拍了两下球，想起每天放学后独自练习的场景，第一球进了，第二球在篮筐上转了两圈，最终掉了进去。
加时赛，周明的膝盖每跑一步都像针扎一样疼，但他的感官却异常清晰。
他能听见张浩沙哑的呐喊，能看见刘强紧握的拳头，甚至能闻到木质地板被鞋底摩擦产生的焦味。
最后十秒，43:43。
周明抢到篮板，对方三人立刻围上来，他看见队友在底线无人防守，一个长传过去，球进哨响。
职高赢了。
周明被队友们抬起来抛向空中，眩晕中，他看见那个高个子男生愤然离场的背影，也看见看台上欢呼的室友们。
张浩激动地抱着李阳，连刘强都在笑。
\"技术不错。\"对方教练握手时说，\"哪个俱乐部的？\"
\"没有俱乐部。\"周明轻声回答，\"我是职高机电专业的。\"
淋浴间的水很凉，周明站在水流下，看着混合着血丝的污水流进排水口，膝盖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但心里有种奇怪的平静。
他想起那个高个子男生惊讶的表情，想起看台上越来越多的加油声，想起刘强说的\"你太依赖右手了\"。
技术不会骗人，球进不进筐，零件合不合格，从来不在乎你是职高还是普高。
更衣室外，张浩三人正在等他。
\"周明！你太帅了！\"张浩扑上来想抱他，被刘强拦住。
\"他膝盖有伤。\"
李阳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进口创可贴，防水抗菌。\"
回校的公交车上，四人坐在最后一排。
张浩滔滔不绝地复盘比赛，李阳检查着相机里的照片，刘强默默递给周明一瓶水，周明靠着窗户，疲惫但满足。
\"下周实训课小考，\"刘强突然说，\"你的车刀角度还得练。\"
周明点点头，心里却没有往常的焦虑，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宿舍里，周明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比赛怎么样？\"
他想了想，回复：\"赢了，我是得分王。\"
发完又补充一句：\"我挺喜欢这里的。\"
窗外，月光穿过云层，温柔地笼罩着安静的校园，远处实训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实。
实训课小考那天，下着冰冷的雨 周明站在3号机床前，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调整车刀角度时，听见身后赵老师对另一个学生咆哮：\"这尺寸差了0.5毫米！你是想害死使用者吗？\"
\"别紧张。\"刘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声音压得很低，\"记住我说的，进刀速度放慢。\"
周明点点头，启动机器，金属切削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细长的铁屑卷曲着落下，像一朵朵微型玫瑰。
他完成最后一个测量，赵老师检查时只是\"嗯\"了一声，这已经是最好的评价。
下课铃响，周明长舒一口气，刘强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进步很快。\"
\"多亏你……\"
周明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刘强掏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喂？妈？\"他的声音在发抖，\"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怎么样？...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刘强的手垂在身侧，手机差点掉在地上，雨水顺着窗户蜿蜒而下，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怎么了？\"周明问。
\"我爸...工地出事，钢筋穿透大腿...现在医院。\"刘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得请假。\"
没等周明回应，刘强已经冲进雨里，连书包都没拿，周明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总是挺得笔直的背影此刻佝偻着消失在雨幕中。
宿舍里，张浩正躺在床上看漫画，李阳则对着镜子打理头发。
周明把刘强的事告诉他们，张浩的漫画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哪家医院？\"李阳放下发胶，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
\"他没说。\"周明捡起刘强的书包，发现里面装着本《机械加工工艺手册》，书页边缘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
张浩已经跳下床穿鞋：\"去班主任那儿问问，肯定有紧急联系人！\"
雨越下越大，三人挤在一把伞下跑到办公楼，裤腿全湿透了，林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听到消息立刻翻出学生档案。
\"临江二院，骨科。\"她撕下一张纸条写下病房号，\"我跟你们一起去。\"
公交车上，李阳不停地抖腿，张浩则反常地沉默。
周明望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灯，想起刘强说起父亲时的神情，那种混合着骄傲与疏离的复杂表情。
医院走廊充斥着消毒水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苦涩气味。
他们找到病房时，刘强正站在门外，拳头抵着墙壁，听到脚步声，他迅速抹了把脸才转身。
\"你们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嘶哑，眼睛通红。
\"怎么样了？\"林老师轻声问。
\"手术完了...失血过多，但没生命危险。\"刘强机械地回答，\"钢筋穿透大腿，伤了动脉...医生说可能要休养半年。\"
病房里，一个瘦小的女人正给床上昏睡的男人擦脸，男人脸色灰白，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
床头卡片写着\"刘建国，建筑工地坠落伤\"。
\"医药费...\"刘强突然哽住，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包工头说是我爸自己没系安全带，不肯赔钱。\"
林老师皱起眉头：\"这不符合劳动法，可以申请仲裁。\"
\"仲裁要多久？\"刘强苦笑，\"医院让先交三万押金...我妈把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了，还差一半。\"
周明胸口发紧，他想起自己父亲下岗时，家里也是这样四处借钱的光景。
\"我去打个电话。\"林老师拍拍刘强的肩膀，走向护士站。
张浩突然开口：\"我表姐在报社，可以曝光这些黑心包工头！\"
\"没用的。\"刘强摇头，\"我爸是临时工，连正式合同都没有。\"
李阳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转身离开，周明想追上去，却被张浩拉住：\"让他静静吧，少爷哪见过这场面。\"
探视时间结束，他们不得不离开，刘强坚持留下守夜，林老师塞给他五百块钱：\"先拿着，学校会想办法。\"
回校的路上，三人沉默地走在雨中，路过Atm机时，李阳突然停下：\"你们先回。\"
没等回应，他就跑向取款机。
宿舍里，周明翻出自己攒下的三百块钱生活费，张浩也在翻箱倒柜，最后凑出一把零钱：\"操，我就八十七块五。\"
门被推开，李阳浑身湿透地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叠钞票：\"我取了五千。\"
\"你哪来这么多钱？\"张浩瞪大眼睛。
\"我爸给的...生活费。\"李阳避开他们的目光，\"先借给刘强。\"
周明注意到他说\"借\"字时的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