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白郎中敷衍着,讪讪然收回了手。
陆盛楠忍不住又去看綦锋,他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一些,看上去睡得确实比下午安稳。
“白郎中,侯爷什么时候会退烧?”她说着,伸手去探綦锋的额头,摸上去还是烫人。
“应该快了。”白郎中也盯着綦锋看,却微微摇了摇头,他也奇怪,怎么这药对綦锋奏效如此慢。
陆盛楠轻叹,起了身,走去桌边倒了盏茶给白郎中。
白郎中接过,刚凑近唇边,抬眼便看到綦锋不对劲,他的嘴唇突然变得紫红,连鼻头都红得厉害,“不好。”
他将茶盏塞给陆盛楠,扑到綦锋榻边,“侯爷!侯爷!听得到吗?!”
陆盛楠也慌慌张张将茶盏随便抛在桌上,扑到榻边来看綦锋。
“陆姑娘,快去喊太医!”白郎中焦急地跟陆盛楠大喊。
连着两个晚上太医和冷影、冷未都守在綦锋榻前,几乎不曾合眼,见他们实在疲累,陆盛楠便让众人都回去歇息。
听了白郎中的话,她二话没说,转身便高声叫着往帐外冲,“太医!太医!”
黄太医还在翻医书,闻言自帐中冲出来,“怎么了?!”
陆盛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黄太医,快,侯爷,侯爷不对!”
等二人返回来,白郎中正一手摁着綦锋抽搐的肩膀,一手狠狠掐着他的人中,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太医,快行针!”
黄太医奔过去,跟白郎中一起三两下将綦锋的上衣除去,开始在綦锋胸前和颈下行针。
陆盛楠看到綦锋抽搐的身体,和他胸前、腹部交错的伤疤,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牙抖得咬不住,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流。
上次他病着,他只觉得他可怜,而现在,她却痛彻心扉、恐惧无措,仿佛下一刻就要肝肠寸断。
“陆姑娘!”黄太医喊她。
她被惊得一跳,才猛然反应过来,“我在!”
“压住侯爷,我扎不到穴位!”黄太医急得满头大汗。
陆盛楠三步并两步扑到綦锋榻边,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压住綦锋。
很快,其他人得了消息,也陆续冲进大帐。
陆盛楠被黎娘子拉起来,搂在身前,黎娘子紧紧抱着发抖的陆盛楠,一个字都没有说。
当年的大哥,就如綦锋如今这般,第二天便没了气息。
陆盛楠被黎娘子搂着,她偏着头,死死盯着看白郎中和太医救治綦锋,她绝望地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里看出了束手无策和无可奈何。
“娘子,侯爷是不是很严重?”她失魂落魄地问,仿佛没了生气的游魂。
黎娘子又用力抱紧了她一些,默默点头。
“白郎中能治好侯爷的,对吗?”她自黎娘子肩头直起身子,泪眼婆娑地望着黎娘子。
黎娘子紧紧抿着唇,眼眸幽深地望着陆盛楠,“他会尽力。”
尽力?!
她不要尽力,她要一定。
她一把推开黎娘子,冲到綦锋榻边,跪趴在綦锋身侧,扶着他消瘦的面颊,“綦锋,你这么坚强,你身上这么多伤,你都没事,区区伤寒而已,你能挺过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她抖着手,反复摩梭着綦锋蹙起的眉头。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老夫人一定很生气,你得帮我劝劝老夫人,你不能不管我!”她声音极其温柔,口气更是柔软得让人心疼。
而此时的綦锋,心里却像被挖了个洞,汩汩地往外淌血。
他的楠儿第一次跟他撒娇,这个时候,他难道不应该是欣喜地抱紧她,刮她的鼻子,再狠狠吻住她的唇吗?!
他为什么不能动,为什么不能回应她?!
他悲愤地在心中咆哮,“老天爷,我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见他完全没有反应,陆盛楠直了身子,她抬手胡乱摸着脸上的泪,“綦锋,你听好了,这次你要是再抛下我,我不光这辈子不原谅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原谅你!!”
她抑制不住地抽泣,紧接着,却看到一滴泪自綦锋的眼角滑落。
陆盛楠心头一惊,呼吸都滞了滞。
她抬手哆哆嗦嗦去摸綦锋脸上的泪,湿漉漉的。
她惊叫,“黄太医,白郎中,侯爷在流泪,侯爷能听到我说话!”她伸了手给二人看。
二人也都甚觉不可思议,风寒烧得都抽搐了,人早就糊涂了,怎会如此?
“不应该啊。”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陆盛楠的心头,巨大的失望,似乎已经凝成了悲愤,有丝压也压不住。
她死死捏着拳,她不要埋怨太医和白郎中,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她在气自己,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扭回头,死死盯着綦锋的脸,半晌,却突然抬头望向黎娘子,“娘子,中毒可会有此症状?!”
“中毒?!”屋内众人都忍不住狐疑地望向黎娘子。
黎娘子快步来到榻前,她抬手摸上綦锋的脉搏,又去翻起他的眼皮,摸他的脖子,“我去查查。”
她快步出了大帐,很快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回来,陆盛楠见到书脊上写着《诡毒经》。
黎娘子在桌边坐下,全神贯注地翻着手中的书,神色凝肃地让人不敢挨近。
好半天,她突然站起身,冲到白郎中身前,“当家的,这里,你看这里!”
黎娘子的声音都在颤抖,谷达走过去,安抚地抬手拍拍她的肩。
黎娘子欣慰地转头看向谷达,勉强弯了弯唇,“放心,我没事。”
白郎中接过书,拧眉看完,又去观察綦锋,他眯了眯眼,才郑重看向黄太医,“太医,我们都知道,现在的办法救不了侯爷,再这么下去,侯爷最多活不过三日!”
他的话音未落,衣领已经被冷影恶狠狠揪住,“闭嘴!再胡说,老子砍了你!”
冷未见此,过来一把将冷影的手扯下来,“你给我冷静些,别添乱!”
冷影悻悻收了手,抬了袖子狠狠摸了把脸。
白郎中咬牙向冷影瞪去一眼,这孩子心直口快,不是坏人,但却真是讨人嫌。
他冷哼着整整自己的衣领,“死马当做活马医,按照《诡毒经》中的描述,侯爷应当是中了苦寒毒,可否让我娘子解毒试试?”
黄太医犹豫了一瞬,刚想出声,已有其他太医上来阻拦,“院首,侯爷病得如此严重,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大战在即,侯爷的地位举足轻重,万不可莽撞啊!”
白郎中轻嗤,“说得好像你有办法救他一样!”
那太医也急了,“救侯爷,还得给侯府、皇上和大榭一个交代,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乱来的!”
他说完,对着黄太医深深拱手,“院首三思!”
陆盛楠听明白了,太医的言下之意,治不好是医术不精,他们最多降职革职,但让个游医郎中治坏了,那就是渎职,轻则掉脑袋,重则全家都要陪葬。
可如果不给黎娘子治,綦锋无异于在等死。
陆盛楠瞪圆了眼睛,不知是因为连夜休息不好,还是因为巨大的焦急和悲愤,她双目通红,“黄太医,让黎娘子试一试!”
“这……”黄太医神情踌躇不决,“陆姑娘,从症状上看……”
陆盛楠不等他说完,一把从头上拔下银簪,恶狠狠抵在黄太医颈下。
众人都是一惊,“陆姑娘!”
“都不要动!”陆盛楠拔高了嗓门,“你们都听好了!是我陆盛楠胁迫了黄太医同意黎娘子给綦侯治病,如果綦侯有个万一,我陆盛楠一命抵一命,我心甘情愿与他同葬!”
“陆姑娘!”黄太医扭着脖子瞪她,“你就不怕连累家中亲眷?!”
“我至少救过太子,连綦侯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皇上圣明,还不至于连累亲眷。黄太医不用劝我!”
陆盛楠声音坚定,语气沉稳,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慌乱无助。
话罢,她紧紧抿着唇,望着黎娘子的眼中满是信任和期盼,“娘子!拜托你了!”
黎娘子也不磨叽,狠狠一点头,转身就出了大帐。
不多时,一碗浓浓的草药就端进了大帐,黎娘子走近榻前,望向陆盛楠,“陆姑娘?!”
她自己都有些迟疑起来。
黄太医见此,更是心下打鼓,他略略偏了头去看陆盛楠,“陆……”
“喂药!”陆盛楠打断了黄太医的话,手上一用力,黄太医的脖子被簪尖戳到,吓得他“哎呦”地叫出声来。
黎娘子把心一横,一碗药便灌了下去。
陆盛楠这才收了簪子,她感觉自己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掏得一干二净,她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头一歪,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