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刘柯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直到皇帝走到他面前,他才猛然抬起头来,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皇帝——这不是之前司天阁宝库里的那个老头吗?
只见皇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个人,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啊。”
刘柯心头一紧,不知道皇帝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连忙躬身行礼,问道:“请皇上明示。”
皇帝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却透露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我的大儿子,项琮,也就是当今的大皇子,他的双手双脚都被你折断了,不仅如此,你还残忍地挖去了他的双眼,割掉了他的舌头,甚至毁掉了他的双耳。”
刘柯心中猛地一震,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难道直接承认是自己做的?可是那样的话,后果恐怕不堪设想,难不成要在这里动手,然而,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皇帝绝非等闲之辈,那个站在一旁的太监也绝对不简单。
就在刘柯犹豫不决的时候,皇帝的目光突然转向了项清沅。
项清沅被皇帝那锐利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
皇帝冷冷地看着项清沅,说道:“这个人,是你找来的吧。”
项清沅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他颤抖着声音辩解道:“父皇,儿臣……”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
只见皇帝大手一挥,两名侍卫押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刘柯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竟然是七皇子项聪,而另一个则是白承玉。
皇帝的目光在项清沅和这两个人之间游移,最后停留在项清沅身上,缓缓说道:“清沅啊,朕的这几个女儿里,就数你最闹腾了。你就不能像你的大姐二姐一样,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等着嫁人吗?”
“我……”
“行了,朕不怪你,你皇兄不会成太子,项裴会成为太子。”
“多谢,父皇,可是项裴已经打到中渊殿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真以为自己能翻了天。”
“白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遵旨?”
说完白嗣就慌忙离开了。
他又转头对刘柯露出一个笑容。
“刘柯,你帮我一个忙吧……”
……
白嗣的皂色宫靴踩在青砖上,溅起的不是露水,是混着血沫的泥浆。
身后十几个小太监垂着肩,青灰宫衣下摆被风灌得鼓胀,像一串被线拴着的、发蔫的纸鸢,连脚步声都透着怯意,唯有白嗣走得稳,指节攥着腰间半旧的玉带,指腹把玉扣磨得发亮。
中渊殿的方向早没了往日的明黄宫灯,只剩冲天的火光舔着飞檐,把雕花斗拱烧得噼啪作响。
先前守在这里的御军尸体横七竖八地摞着,银甲被砍得豁开大口,暗红的血顺着台阶往下淌,在青砖缝里积成小小的血泊,踩上去黏腻得发响——那道被撕开的防线,哪是什么口子,是被叛军的刀枪硬生生啃出来的血窟窿,叛军像潮水似的从窟窿里涌,直奔着养灵殿的方向,靴底碾过御军的断剑,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这股潮水突然顿了顿。几百个叛军停住脚步,黑沉沉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白嗣一行人身上,像饿狼撞见了笼里的雀。
最前头那个满脸横肉的叛军把刀扛在肩上,刀柄还滴着血,他盯着白嗣纤瘦的肩背、说话时微微动的喉结,突然爆发出粗哑的笑:“呦,这是哪来的宝贝?几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杵在这儿碍眼呢!”
旁边的叛军跟着哄笑,笑声震得空气都发颤,有人伸手去拽最末那个小太监的衣摆,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小太监瑟缩着躲开。
“哥几个,不如扒了他们的裤子瞧瞧?”横肉叛军往前凑了两步,刀鞘戳着地面,“让咱开开眼,没了命根子的人,底下到底长什么样!”
哄笑声更野了,连风里都裹着污秽的嘲弄。
白嗣却没动,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翳,连眉梢都没挑一下。
直到那笑声快掀翻头顶的宫瓦,他才缓缓抬眼,声音尖细得像淬了冰的针,一字一句扎进喧闹里:“尔等反军,目无王法,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哈哈哈哈——”
横肉叛军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直拍大腿,刀身在火光里晃出冷光。
“这狗奴才是傻了?还敢跟爷叫板!兄弟们,别跟他废话,砍了这几个东西,再去养灵殿里抓皇帝,然后搜宝贝、玩公主嫔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叛军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举着刀枪往前冲,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白嗣却只是抬手,指腹蹭了蹭喉咙,清了清嗓子——那动作慢得像在整理衣襟,身后的小太监却早有准备,慌忙从袖袋里摸出裹好的黄泥,手指抖着往耳朵里塞,连耳尖都在发抖,却不敢慢半分。
“大胆!”
白嗣的声音突然炸开来。不是方才的尖细,是像惊雷劈在耳边,带着一股子穿透骨血的力道。
冲在最前面的三排叛军猛地顿住,脸上的狞笑还没来得及收,眼睛、鼻子、耳朵里就渗出了细密的血珠,血珠越渗越多,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他们的视线。
下一秒,有人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后脑勺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一排人接二连三地倒地,七窍里涌出的血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连抽搐都没有,眼瞳已经散得浑浊。
剩下的叛军猛地停住脚步,举着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
方才的嚣张全没了,只剩下满眼的惊恐,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肩膀撞在同伴身上,发出慌乱的碰撞声。
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宫墙,声音发颤:“墙……墙裂了!”
众人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宫墙之上,竟裂开了几道蛛网状的缝隙,缝隙还在慢慢扩大,砖屑簌簌往下掉——那是方才一声“大胆”震出来的。
白嗣往前挪了一步,宫靴踩在叛军的血泊里,溅起一点血星子。
他抬着眼,原本温顺的眉眼此刻透着股冷厉,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皇上跟前,我白嗣是端茶倒水的奴才,可在你们这群反贼跟前——”他顿了顿,手慢慢拢成喇叭状,指尖绷得发白,“我是爷!”
“放肆!”
又是一声大吼。这声比方才更烈,像重锤砸在胸口,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发疼。
冲在前面的叛军连哼都没哼出来,身体就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猛地蜷缩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手里的刀枪“哐当”落地。
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叛军就倒了一地,胸口塌下去一块,显然是内脏被震碎了,连尸体都还保持着往前冲的姿势,却再没了半分气息。
宫墙的裂缝又大了些,砖屑落在白嗣的肩头,他抬手掸了掸,动作依旧慢条斯理,仿佛脚下的尸体只是落了层灰。
最后,他低头瞥了眼地上横肉叛军圆睁的眼睛,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尖细,却带着冰碴子:“哼,不知死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