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雀儿……”
嫩如削葱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黑色的翎羽,尤其是,那一抹在黑暗中绽放着幽光的暗沉血迹。
一个带着魔性的沙哑女声在黑暗中浮沉:“这一次你倒是做得很好。”
那手指轻柔地摩挲着那一抹血迹,于是那一点血光从羽毛上脱落,凝结成一枚晶莹剔透的血珠,停留在女人有些过分苍白的指尖。
她拈起那一枚血珠,轻轻放在唇边,仿佛在品尝着某种绝世珍稀,轻轻地,慢慢地品味着,良久,才发出一声悠远的叹息。
“我的白狼……”
“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
巫怜瑶喃喃着,曾经星光照水般的绝美眼眸显得无比暗沉,眼底涌动着海洋般浩荡的阴霾和孤寂。
“来吧,回来吧……”
【至摩罗】
“祈告诸天摩罗,兹有白狼守,识人不明,不服管教,裹挟乱命,叛离巫真百年……今以巫箓咒之……”
神通引动丹位,【巫箓】加身,原本的神通升格为丹位神通。
“……不识人,则却其目,不服管教,则灼其心,尖刀挫骨,剥魂夺魄,复归我道。”
女人的声音如飘摇的烛火,如泣如诉,丹位神通加持咒术,口中说的是要让白狼重新归顺,但一连四道咒术,皆是杀咒。
沉积百年的怨和恨,倾泻而出。
……
“众生皆苦,故修行为乐……”
“敢问尊主,修行何乐之有?”
“上揽明月,下至幽冥,凭虚御风,羽化登仙,万种妙法,无边风光,只落到一处。”
“何处?”
“长生。”
无穷无尽的幻觉夹杂着无数支离破碎的呢喃汹涌袭来,安生仍然仰着头,死死地注视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树影。
这片无边无际的树荫仿佛活物般舞动,阴影的边缘渗出恶毒的汁液,自高处滴落,准确地落入了少年的眼中。
“呃……”
少年眼中的世界已经黑了下来,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有人扑了过来,在自己耳畔叫唤,和那些幻觉中层出不穷的呢喃重叠在一起。
但安生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觉胸腔里的心脏像被人用刀剖了出来,扔进火里焚烧炙烤,再用尖刀一刀一刀刺得百孔千疮。
少年甚至分不清刺痛和灼痛哪一种来得更为猛烈。
『白狼吞咒,兴许……』
安生用最后的理智思考着,体内仙基仍然在不停运转,竭力对抗着突如其来的杀咒。
若非如此,他怕是早就撑不住,暴毙当场。
意识正在变得模糊,少年干涸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修行,真苦啊……”
……
“快,再快一点!”
“姑奶奶,你就饶了狐狸吧,那座山真的不能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安生听见有人在耳畔交谈。
少女焦急的声音和狐狸无奈苦涩的声音交替响起,不知道为何,听见这声音,少年心中竟然涌起一股欣慰,唇角微微扬起。
“百年前大战把天目山的灵机和道韵全都打乱,现在上面还留有神通余威……”
“仙师不醒过来,我们这点修为,上天目山就和送菜一样……”
“姑奶奶啊,就当我求你了,咱们可以带他去别处医治,兴许,兴许……”
安生能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处毛茸茸的背上,有点颠簸,但还算平稳。
百年大狐,又占着蛇元果树,算得上得天独厚,这狐狸的道行要比小白都高出不少,现出本体,再背上两个少年也一样能疾行如飞。
狐狸一路上的碎碎念就没停过,米米撑死了炼气二三层,安生又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它其实大可翻脸,甚至动坏心思害了两人,坐收渔翁之利。
但这狐狸却仍然背着安生,脚下生风,没一会就来到了天目山脚下。
昔日由巫民修筑的山道已经坍塌了大半,地面上残留着诡异的黑色熔岩,有一些仍然弥漫着有毒的烟气。
不仅如此,只要仔细注视着那些黑色的熔岩,就能够从那仿佛黑色镜面的倒影中,窥见一片片绚烂的幻彩。
仿佛这座山被笼罩在无尽的霞光中,但从外面看,却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这还只是入口,越是往里,这种神通遗留的痕迹只会更多,别说炼气修士,就是筑基修士来此,都要无比小心。
“一百多年了,居然还是如此……”
赤色大狐望着前方烟气缭绕的残破山道,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惊惧,仿佛那里面藏着无法想象的恐怖。
它叹了口气,将背上的少年放下,由米米搀扶着,开口说道:
“狐狸,狐狸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少女没有继续要求狐狸帮忙,只是一言不发地背起少年,朝山道上走去。
见状,狐狸圆圆的脸庞上浮现出人性化的挣扎,忍不住又劝道:
“那山上什么都没有,更救不了他,你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它在山越多年,哪里会看不出来,少年分明是被巫山的修士下咒了!
巫箓邪性诡谲,巫夏之战中,不知有多少夏朝修士露了破绽,留了媒介,被一咒杀之。
狐狸感觉得到,出手之人修为极高,手段极狠,说实话,少年能坚持到现在,在它看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箓巫出手,不留活口,现在没能咒死,说不定追兵已经在路上了。』
狐狸打了个冷颤,喃喃着:“狐狸已经尽力了,你们自求多福吧,狐狸我得赶紧跑了……”
一会要是被巫山的追兵堵住,它哭都没地方哭!
狐狸最后看了一眼山道上少女背着少年那越发渺小的背影,扭头钻进了树丛中,很快没了踪迹。
片刻之后,呼啸的黑风刮过,一头庞大的鸺鹠落在树枝上,瞳色幽幽地注视着前方的山道。
它扇动了一下翅膀,似乎想要飞入山中,但又忌惮着什么,许久,发出一声悠远荒凉的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