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清晨总是从运河上的桨声开始。薄雾笼罩着河面,几只早起的渔船已经撒下了第一网。施世纶站在码头上,晨风吹动他的官袍下摆,他眯着眼睛望向河中央那艘被衙役们团团围住的货船。
\"大人,就是这艘船。\"捕头赵虎快步走来,抱拳行礼,\"昨夜巡河时发现形迹可疑,拦截检查后发现船舱底部藏有私盐三十包。\"
施世纶点点头,迈步走上跳板。船身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摇晃,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船舱内,几名衙役正在清点查获的私盐,白色的盐粒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可有船主?\"施世纶问道。
\"回大人,船上只有三名船工,都已被控制。他们声称只是受雇运货,对私盐一事毫不知情。\"赵虎回答。
施世纶轻哼一声,目光在船舱内扫视。这种说辞他听得多了,私盐贩子惯用的伎俩。他的视线停在舱壁一处看似普通的木板上——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
\"赵捕头,把那块木板拆下来。\"
随着衙役们七手八脚的动作,木板被撬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片。施世纶小心地取出纸片,展开一看,竟是一首诗:
\"瘦影横斜水清浅,
西湖歌舞几时休。
石桥月下闻箫鼓,
桥边红药叹春愁。\"
施世纶眉头一皱,将诗递给身旁的师爷马德禄:\"马师爷,你且看看这诗有何蹊跷。\"
马德禄接过纸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端详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大人,这是一首藏头诗!每句首字连起来便是'瘦西湖石桥'!\"
施世纶眼中精光一闪:\"瘦西湖石桥...莫非这诗中暗指私盐藏匿之处?\"
回到府衙,施世纶立即召集心腹商议。除师爷马德禄外,还有他的得力助手黄天霸——这位江湖出身的壮汉虽不通文墨,却有一身惊人武艺,尤其擅长水下功夫。
\"大人,《扬州画舫录》中确有记载瘦西湖石桥。\"马德禄翻着一本厚重的书籍,\"瘦西湖共有二十四桥,其中最着名的当属五亭桥,又称石桥,因桥上有五座亭子而得名。\"
施世纶接过书细看,手指轻轻点着书页:\"五亭桥...桥下水流湍急,若将私盐藏于此处,确实隐蔽。\"
黄天霸抱拳道:\"大人,不如让我今夜潜入桥下一探究竟!\"
施世纶沉吟片刻:\"不可打草惊蛇。马师爷,你先带几个可靠的人装作游客去瘦西湖查探地形。天霸做好准备,待确认后再行动。\"
马德禄领命而去,却犯了个大错——他年事已高,耳朵有些背,将施公说的\"瘦西湖\"听成了\"兽西湖\"。扬州城外确有一座名为\"兽西湖\"的小湖,因湖边曾有皇家兽苑而得名,如今早已荒废。
当日午后,马德禄带着几名扮作商贩的衙役来到了荒凉的兽西湖。湖边杂草丛生,哪有什么石桥?老师爷绕着湖走了三圈,满头大汗,却始终找不到线索。
\"奇怪,大人明明说是兽西湖...\"马德禄嘀咕着,直到日落西山才悻悻而归。
府衙内,施世纶听完马德禄的汇报,先是愕然,继而哭笑不得:\"马师爷,我说的是'瘦西湖',不是'兽西湖'!\"
马德禄这才恍然大悟,连连告罪。这一耽搁,天色已晚,施世纶只得决定次日再行动。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私盐贩子已经得到了风声。
当夜,一个黑影潜入府衙后院,将一封信塞进了门缝。信中只有寥寥数字:\"官府已知晓五亭桥。\"
次日清晨,施世纶亲自带队前往瘦西湖。五亭桥横跨湖面,五座飞檐翘角的亭子倒映在水中,景色宜人。桥上游客如织,丝毫看不出异常。
\"天霸,你从下游悄悄入水,潜至桥下查看。\"施世纶低声吩咐,\"若有发现,切勿轻举妄动,先回来报告。\"
黄天霸点点头,装作游客走到湖边僻静处,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水靠,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他水性极佳,像一条大鱼般向桥下游去。
水下光线昏暗,黄天霸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搜寻。忽然,他注意到桥墩上绑着几根绳索,延伸向深处。顺着绳索下潜,他震惊地发现水下竟悬着数十个用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体!
就在黄天霸准备返回报告时,水中突然闪过几道寒光——三名手持分水刺的黑衣人从桥墩后冲出,向他袭来!原来私盐贩子早有准备,派了水性好的手下在水下埋伏。
水下搏斗极为凶险,动作因水的阻力变得缓慢,却又因无处借力而难以控制。一名黑衣人挥刺直取黄天霸咽喉,黄天霸侧身避过,反手抓住对方手腕一扭,那刺竟转向刺中了另一名同伙。
鲜血在水中弥漫开来,黄天霸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他的气息已经快到极限。他拔出腰间的鱼叉,这是他的独门兵器,叉头锋利,尾部连着绳索。
一名黑衣人再次扑来,黄天霸猛然掷出鱼叉,那叉如闪电般穿透了第一个黑衣人的肩膀,余势未减,又接连穿透了后面两人的大腿!
一叉串三人!三名贼人被鱼叉上的绳索缠在一起,挣扎着向水面浮去。黄天霸趁机游向那些油布包裹,扯开一角,里面果然是雪白的私盐!
当黄天霸浮出水面大口喘气时,岸上的施世纶已经看到了水中的异常。衙役们迅速控制了那三名受伤的盐枭,并从水下打捞出了整整五十包私盐,价值数千两白银。
回到府衙,施世纶连夜审问被捕的盐枭。起初三人拒不开口,直到施世纶拿出那首藏头诗。
\"这诗是谁写的?\"施世纶冷冷地问,\"能写出这等诗句的,绝非普通盐贩。两淮盐运使司中,是谁在给你们通风报信?\"
一名盐枭面色大变,终于崩溃招供:\"是...是盐运使司的书吏周明德...那诗是他所作...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施世纶与马德禄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两淮盐政腐败已久,盐运使司上下贪污成风,这次查获的私盐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黄天霸问道,他身上的水袍还未干透。
施世纶轻抚案上的《扬州画舫录》,目光坚定:\"顺藤摸瓜,一查到底。天霸,这几日你要格外小心,我们动了某些人的奶酪,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窗外,扬州城的夜色深沉,运河上的灯火倒映在水中,如同那首藏头诗一般扑朔迷离。施世纶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