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码头周家这件事后,张建国一家,包括我,都隐约感觉到,老祖宗要求“还债”的事情,可能接近尾声了。家里的氛围变得前所未有的祥和。瑶瑶脸上的笑容多了,胆子也大了,晚上敢自己一个人睡觉了。李娟变得爱收拾家了,把里里外外打扫得锃亮,脸上也有了血色。张建国工作上的烦心事似乎也顺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许多。那种萦绕在家里的、无形的压抑感和冰冷感,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安稳的气息。果然,在随后的一个多月里,老祖宗没有再通过瑶瑶传递任何新的信息。期间,张建国不放心,还主动问我要不要继续诵经。我让他减少了频率,从每晚一次改为每七天一次,主要是维持一种清净和沟通的状态即可。他也一直暗中关注着陈家和周家的情况。陈志强的修理摊因为手艺好、价格公道,加上物业那边介绍的活计,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家庭经济状况改善了不少,他儿子的成绩也稳步提升。周家那个动了心脏手术的小女孩,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跑跑跳跳,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和对那位“匿名恩人”的感激中。看到这两家人因为自己的暗中帮助,生活得到了切实的改善,脱离了困境,张建国心里那份因为老祖宗作恶而产生的沉重负罪感,也渐渐被一种助人之后的欣慰和踏实所取代。他真正理解了“赎罪”的意义,不是为了单纯摆脱纠缠,而是去弥补过错,让因为自家先祖的恶而受损的因果,重新回归平衡。
这天,张建国一家三口特意来到我家,正式表示感谢。他们拎着水果,烟酒,鸡,鱼,肉,精神状态和第一次联系我时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瑶瑶蹦蹦跳跳,很有礼貌地叫我。李娟气色红润,眼神明亮,再没有了当初的惊惧。张建国对着我家堂口,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各位师傅,大恩不言谢!望向我,在望向堂口,要不是您,我们这家…就真的散了!”他在地下重重的给仙师磕了9个头,每一下都有声音!在堂口放了一沓毛爷爷,我并没有拒绝,因为这是他消债的财,我必须收!
然后我请他们坐下,喝了口茶,说道:“这都是你们自己诚心感化,也是你们老祖宗悔罪之心真切。你们替他行了善,补了过,他得了安宁,你们自然也得了福报。这是个相互的过程。” “师傅,”李娟忍不住问,“那…我们家那位老祖宗,他现在…” 我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既然你们来了,我最后再请仙家看一次,给你们个准信儿。” 我点了一根烟,再次请掌堂上仙家查一下。香烟袅袅中,我“看”到的景象已然不同。那片老坟圈子依旧,但那个破败的、盘踞黑气的坟头变了模样。坟头的荒草被人清理过了(或许是张建国后来去修缮过)具体我没问,墓碑也扶正了。最重要的是,之前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气,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淡薄,几乎透明。那个穿着旧长衫的老祖宗虚影,也不再是焦躁绝望地张望,而是静静地站在坟前,身影凝实了许多,脸上似乎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和。他朝着我的方向,或者说,是朝着张建国一家所在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揖,然后身影渐渐淡化,如同融入阳光下的轻雾一般,消失不见了。
我对满怀期待看着我的张家三口说道:“放心吧。你们老祖宗的执念已消,罪业已赎。他已经放下心结,安心地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听到这话,李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是释然,是喜悦。张建国也红了眼眶,紧紧搂住了妻子的肩膀。瑶瑶虽然不太完全明白,但也跟着咧嘴笑了。然后他说那个供桌……,我给他说,过年拿出来,供奉,上香,平常用红布包起来,收在干净的地方。
我知道,这件事,到此才算真正了结。送走千恩万谢的张家三口,我独自坐在堂前,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心里也有些感慨。这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不在自身,便在子孙。好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哪怕是迟到了百年的忏悔与救赎,只要真心诚意,终究能化解怨结,尘埃落定。窗外,阳光正好。我也继续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