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真田弦一郎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真田府外的阴影里。他指尖扣着墙缝,借着瓦片的掩护探头望去,府门紧闭,往日巡逻的侍卫换了生面孔,腰间佩刀的纹样竟带着王宫影卫的标识。
他心下一沉,绕到后院翻墙而入,熟悉的庭院落满枯枝,正屋窗纸上没有半点光亮,唯有西厢房透着微弱烛火。
他屏住呼吸贴在窗下,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夫人和小少爷已经失踪三日了,府里的人都被看得死死的……”
是管家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城那边的人说,找不到人就拿我们抵罪……”
另一个声音颤抖着回应。真田弦一郎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怒火,却只能强压着冲动——他现在不能暴露,否则连最后一丝寻找兄长家人的希望都会断绝。
直到丑时,他才借着夜色掩护悄然退走,直奔月歌暂住的城郊别院。推开门时,月歌正坐在案前,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案上摊着密密麻麻的情报。
见他进来,月歌抬眸,目光清亮:“情况如何?”
“长嫂和侄子失踪了,真田府被王城影卫控制。”
真田弦一郎声音沙哑,带着难掩的疲惫与焦虑。
“王城影卫那边怕是早有预谋。”
是了,否则怎么小泉家族出事了,真田府就被圈困起来,而且,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偏偏被派出去北上平寇乱,家里只剩下兄长真田弦太郎,这种局面太被动了。
月歌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片刻后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很好,既然他们想逼我们入局,我们就顺着他们的戏码走。”
她起身走到衣架旁,取下两件浆洗得发白、甚至带着破洞的粗布衣裳。
“明日一早,我们就这样进王城。”
真田弦一郎愣住:“公主,您怎能穿这样的衣服?”
“为何不能?”
月歌将衣服递给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这个‘坠海失踪’的长公主,若是光鲜亮丽地回来,岂不是让某些人失望了?只有这般狼狈,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也才能让王城百姓看看,他们的长公主为了平定海寇,吃了多少苦。”
“而且,众目睽睽,他们又如何害我?在王城内动手……我那个蠢弟弟恐怕不会如此。”
次日清晨,朝阳刚染红天际,王城东门便炸开了锅。
月歌披着洗得褪色的外袍,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脸色苍白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被真田弦一郎小心翼翼地扶着,一步步挪进城门。守城的士兵见状,先是惊愕,随即慌忙通报。
“那是长公主?”
“真的是月歌公主!她不是坠海了吗?怎么这般模样?”
“你看她胳膊上的伤,定是在海上受了大罪!”
议论声像潮水般蔓延,不过一个时辰,“长公主历经磨难归京”的消息便传遍了王城的大街小巷。
酒馆里、市集上,百姓们望着月歌远去的背影,无不叹息,对那位躲在深宫的天皇和天后,多了几分不满。
反正月歌和真田弦一郎同公主府的心腹们商定计划后晚上睡得很舒服,有几个人失眠的话,月歌就不知道了。
第二日清晨,宫里的传召侍卫长便到了别院。
“长公主殿下,天皇陛下请您即刻入宫觐见。”
侍卫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倨傲,目光扫过月歌依旧简单的衣着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月歌微微颔首,任由侍女为自己简单梳理发髻,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左臂的“伤”依旧用布条缠着,脸色比昨日更显苍白。
真田弦一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心中满是心疼——他知道那“伤”是用颜料画的,可她故作虚弱的模样,却让他想起她在海上与海寇厮杀的场景,再想到如今要入宫面对那些人的刁难,一股对天皇的不满悄然滋生。
踏入皇宫,青色宫墙高耸入云,却透着压抑的气息。
引路侍卫长并没有带他们去天皇理政的紫宸殿,反而拐进了西侧的长乐宫——那是天后的居所。
刚进殿门,就听见一阵尖锐的笑声。
天后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妆容艳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看向月歌:“哟,这不是我们的长公主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喂了海里的鱼虾,没想到竟还能活着回来。”
月歌停下脚步,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托天后娘娘的福,儿臣福大命大,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平定了海寇,为大和国除去了一大隐患。”
“平定海寇?”
天后冷笑一声,坐直身子。
“我怎么听说,你是打不过海寇,才掉海里的?若不是真田将军救你,你哪还有命站在这里?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待在后宅学绣花,非要跑去海上抛头露面,最后落得这般狼狈,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这话一出,殿内的宫女侍卫都吓得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真田弦一郎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若不是顾及场合,他真想上前反驳——海寇何等凶残,月歌公主身先士卒,数次身陷险境,如今却被这般污蔑!
月歌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冷意:“天后娘娘说的是,儿臣确实不如娘娘这般有福气,能在深宫之中安享荣华。只是儿臣记得,先皇曾说过,皇家子女,当以家国为重。海寇肆虐沿海,百姓流离失所,儿臣若是只想着后宅绣花,岂不是枉为皇家血脉?”
“你!”
天后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瞬间涨红。
“强词夺理!你一个女子,就算平定了海寇又如何?难道还能执掌朝政不成?”
“儿臣从没想过执掌朝政。”
月歌抬起头,目光清澈却带着锋芒。
“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不像有些人,身居后位,不想着辅佐天皇治理国家,反而整日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想做……”
“放肆!”
天后猛地拍案而起,指着月歌的鼻子怒斥。
“你竟敢这般污蔑本宫!来人啊,把这个以下犯上的逆女拿下!”
就在侍卫要上前的瞬间,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天皇陛下驾到——”
月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身子微微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下意识地往真田弦一郎身边靠了靠。真田弦一郎立刻扶住她,低声道:“公主,您没事吧?”
天皇踏入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月歌穿着素净的衣裳,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满是委屈与惶恐,而天后则站在一旁,神色狰狞,侍卫还围在月歌身边,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他眉头瞬间皱起,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月歌身上。
天皇今年已近五十,鬓角染霜,眼神深邃难测,带着帝王特有的多疑与审视。他没有先理会天后,而是一步步走向月歌,声音平淡却带着压迫感。
“月歌,你既已归京,为何不第一时间入宫见朕?反而在宫外散布消息,让百姓议论纷纷?”
月歌挣扎着想要行礼,却被天皇抬手制止。她顺势站稳,垂下眼眸,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父皇,儿臣并非有意散布消息。儿臣坠海后,被渔民所救,一路辗转归来,身上伤痕累累,实在无颜即刻入宫。昨日进城,也是怕惊扰了父皇和娘娘,才想着先休整一日,再入宫请罪。”
她说着,抬起头,眼眶微红,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