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帐篷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呼查哈攥着酒囊的手青筋暴起。
羊皮地图上,明军的红旗如毒蛇般缠绕着凌州,淳水南岸密密麻麻的标记刺痛他的双眼。
“这些汉人,来得太快了!”
他猛地将酒囊砸在地上,酒水在羊毛地毯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
帐外传来战马的嘶鸣,混着士兵们压抑的咒骂。
呼查哈走到帐帘前,冷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远处的篝火明明灭灭,映照着士兵们憔悴的脸庞。
他们已经三天没吃上一顿饱饭,战马的肋条根根凸起,蹄子在冻硬的土地上打滑。
“首领,和硕特部的信使又来了。”
副将掀开帐帘,声音里带着恐惧。
“他们说若我们再不撤离,就要联合叶儿羌截断后路。。。”
呼查哈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北方卫拉特部的铁蹄。
那里是他的噩梦,是背叛者博罗乎投靠的势力,向北?无疑是自投罗网。
踱步良久,他突然拔出弯刀,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
“西南!”
刀锋重重劈在呷玛二字上。
“和硕特与叶儿羌的防线在西边,明军主力在东、南,唯有西南的番人地盘防守薄弱!”
他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
“拿下呷玛,我们就能站稳脚跟,等局势缓和,再杀回漠西!”
帐内一片寂静,将领们面面相觑,神箭将军合布勒突然单膝跪地,腰间的雕弓随着动作发出轻响:
“我愿为先锋!”
这位出身蒙元世家的青年将领,箭术能百步穿杨,此刻却因激动而声音发颤。
“只要能打回兰州以北,见我未过门的妻子一面。。。”
他的话让呼查哈心中一暖,合布勒与自己小女儿的婚事,是他在这乱世中唯一的慰藉。
“好!”
呼查哈用力拍着合布勒的肩膀。
“你带四千精骑,直扑凌州东部的明军!”
他压低声音,眼神变得狠厉。
“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掩护大军渡河!”
合布勒抬头时,眼中已燃起熊熊战意,他重重叩首:
“若不能撕开缺口,我合布勒誓不回营!”
夜色深沉,四千骑兵如黑色潮水涌出营地。
合布勒抚摸着雕弓上的狼头纹,想起临行前呼查哈的叮嘱:
“记住,我们不是在逃跑,是在为他日的复仇铺路。”
寒风卷起他的披风,远处风州军营地的灯火明明灭灭,像引诱飞蛾的烛火。
“弟兄们!”
合布勒突然勒住缰绳,弯刀指向天际。
“前方就是明军!他们断了我们的粮草,逼我们走投无路!”
他的声音在雪原上回荡,激起阵阵回音。
“但我们是草原的儿子,是狼的子孙!”
骑兵们举起弯刀,怒吼声震落树上的积雪。
当马蹄声如雷响起时,风州军的哨兵才惊觉不对劲。
合布勒搭箭拉弦,雕翎箭破空而去,远处的了望塔上火把应声而灭。
黑暗中蒙古骑兵的弯刀泛起幽蓝的光,他们像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直扑明军营地。
一场决定呼查哈部命运的激战,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轰然爆发。
暮色将尽时,合布勒眯起眼睛打量着风州军营地。
连绵的鹿角拒马如荆棘般环绕着营寨,三丈高的了望塔上,明军弩手的身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他摩挲着雕弓上的狼头纹,突然冷笑一声:
“传令下去,绕营奔袭,用铁箭招呼!”
马蹄声如闷雷滚过荒原,蒙古骑兵分成四队,沿着营地外围高速奔驰。漆黑的铁箭破空而来,击打在牛皮帐篷与夯土城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营内黄崇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望着帐外纷飞的箭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帮缺粮的饿狼,倒还沉得住气。”
。。。
“大帅,要不要出击?”
副将握着刀柄,指节咔咔作响,黄崇却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守!”
他扫过地图上标注的淳水防线。
“他们粮草撑不过五日,咱们就跟他们耗着。把床弩和野炮都架起来,让他们知道,这铁桶阵没那么好破!”
合布勒见明军始终龟缩不出,眼中闪过阴骛之色,他下令三千骑兵发起佯攻,同时派出千人小队扫荡周边村庄。
当老弱妇孺的哭喊声混着血腥味飘进营地时,风州军营前的明军将士已目眦欲裂。年轻的步军指挥使咸守疆攥着长枪的手不住颤抖:
“大帅!让末将出战!这帮畜生。。。”
。。。
“不准出城!”
黄崇的怒吼震得帐内油灯摇晃。
“这是激将法!传令下去,谁擅自出战,军法处置!”
但咸守疆的眼睛已被怒火点燃,他猛地扯下头盔,转身冲向营门。身后五百步军自发跟随,喊杀声冲破云霄。
“放弩!”
随着令下,弩手们齐刷刷扣动扳机,密集的箭雨瞬间笼罩蒙古军。合布勒却不慌不忙,挥刀示意后撤。
待明军追出百步,蒙古骑兵突然勒转马头,在奔驰中张弓搭箭。骑射的利箭如蝗虫般扑来,咸守疆大喝一声:
“结阵!”
盾牌手迅速靠拢,组成坚固的盾墙,将弩手护在后方。
战场上喊杀声、金属碰撞声与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咸守疆看着前方忽进忽退的蒙古骑兵,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他望见远处烟尘滚滚,隐约可见大队蒙古骑兵正在向淳水方向移动。“不好!中计了!”
咸守疆脸色骤变,而此时合布勒已达到目的,他望着风州军营地内混乱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鸣金收兵!”
随着撤退声响起,蒙古骑兵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与明军将士愤怒的咒骂声。
这场看似激烈的攻防战,实则是呼查哈为大军南渡淳水精心设计的诱饵。
当最后一名蒙古骑兵消失在暮色中时,咸守疆望着远方腾起的烟尘,终于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而在淳水之畔,一场真正的决战,正在悄然酝酿。
咸守疆的长枪滴着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望着远处扬尘而去的蒙古骑兵,胸中的怒火仍在翻涌。
“这帮畜生!”
他啐了一口血水,转头看向身后同样红着眼的弟兄们。
“追!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盾牌手们迅速靠拢,结成密集阵型,踏着满地狼藉的尸体,朝着蒙古军撤离的方向追去。
追击途中,零散的蒙古骑兵不时被砍翻在地,但合布勒的主力早已消失在茫茫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