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谭威等人在远处观战之时,蓝池城的城墙上已是火海熊熊,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将天空染成了墨色。
联军主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顺着风飘到缓坡之上,每一个音节都透着血与火的气息。
谭威望着那片被烈焰吞噬的城池,眼神有些恍惚。他见过太多战争,却依旧会被这样的场景触动。
“唉。。。”
他暗自嗟叹,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战争之下,人命竟如此浅薄,无论是联军士兵还是可萨人,此刻都不过是这场厮杀中的尘埃。
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刘玄初,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对整个西北战局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谭威心里却藏着复杂的考量。他对刘玄初这个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一直抱有特殊的感觉。
一方面他知晓历史,刘玄初洞察局势的敏锐和谋划全局的能力,是任何一个枭雄都渴望得到的助力,所以他极为重视。
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警惕,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后果不堪设想,谭威甚至在心里做过最坏的打算。
若刘玄初始终不肯归顺,那就只能将其隐杀,绝不能让他落到吴三桂手里。他清楚历史轨迹,吴三桂那些堪称逆天的决策背后,几乎都有刘玄初的影子。
若是让这两人联手,自己在明末的布局恐怕会步步维艰,甚至可能功亏一篑。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了许久,每次看到刘玄初平静的侧脸,都觉得像是在跟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共处。
这边刘玄初被问及时,心里微微一怔。他至今不明白谭威为何会如此重视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底层文人,竟能得到西北总督如此频繁的垂询。
但他清楚在这样的乱世,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展示出自己的价值。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路,语气沉稳地开口:
“回总督,依属下浅见,蓝池城虽眼看就要被联军攻占,但其战略价值其实有限。”他见谭威没有打断,便继续说道:
“联军占据此城,确实能分割可萨军的势力,向北可威胁靖远,向东能逼近兰州,这是有利之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可弊端也同样明显,蓝池城本就是蒙藏胡杂环伺之地,咱们占了这里,必然会触动蒙古部落的利益,他们定会全力反扑。”
刘玄初抬眼看向谭威,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而且属下听闻,皇上如今一心平定内地李张民乱,对西北这边怕是难以提供多少支持。到时候联军不仅要面对蒙古部落的反攻,还要应对粮道过长的问题,从咱们的根据地到蓝池城,路途遥远,粮草运输极易被袭扰。”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所以属下认为,这蓝池城可攻不可守。”
谭威静静地听着,神色中未有半分变动。刘玄初的分析与他心里的某些考量不谋而合,这让他更加确定,此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但同时那份警惕也并未减少,越是有才能的人,一旦站到对立面,危害就越大,他看着刘玄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历史上那个辅佐吴三桂搅动风云的谋士,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冷静地剖析着西北的局势,而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历史上的分量,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到来而悄然改变。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谭威不置可否地回应道,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刘玄初的话点出了蓝池城的致命缺陷,但他想要将这里作为根据地的想法,也并非完全没有应对之策。
刘玄初见谭威没有反驳,心里稍稍安定,自己这番话若是说给其他人听,或许会被斥为杞人忧天,但谭威能耐心听完,甚至给予肯定,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价值或许真的被看到了。
远处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了些,蓝池城的火势却丝毫没有减弱。谭威望着那片火海,心里的感慨早已被对局势的思索取代。
过了许久,谭威低声自语:
“蓝池城倒真像块鸡肋。”
话虽如此,他心里其实早已另有打算,只是不愿再多与旁人讨论,便把目光重新投向激战中的城池,神色专注起来。
刘玄初此前被任命为沙城书记官,如今常随谭威参与议事。虽说备受重用,可他在军中毫无根基,心里总有些不安,生怕哪一天失了这份信任。
见谭威一心观战,他便识趣地不再多言,也不再刻意显示自己的价值,只是依旧时不时地观察着谭威的神情,在心里暗自揣摩这位总督的心思,他总觉得谭威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深不可测的谋划。
最先冲入城内的联军,此刻已付出不小的伤亡,张小甲率领五百圭圣军控制东城门后,便在城中奋勇冲杀。
这支圭圣军先锋如一把尖刀,在街巷中劈开一条血路,可萨军的抵抗异常顽强,士兵们凭借熟悉的地形不断反扑。
张小甲杀得浑身是血,刀刃都已卷口,见可萨军越聚越多,再硬冲下去只会吃大亏,当机立断下令:
“退出城中心,沿城墙冲击其他城门!”
圭圣军立刻调转方向,沿着城墙向其他城门杀去。冲到西门时,他们遇到了顽强的阻力。
西门的可萨军早已闻讯布防,城楼上箭矢如雨,城下还有数排士兵手持长刀严阵以待。
张小甲几次冲锋都被打了回来,心里焦躁不已,当即对身边的亲卫喝道:
“快去找大部队,让他们从后面包抄,断了这些可萨人的退路!”
亲卫领命,立刻翻身上马,奋力冲出重围。
此时联军一万三千多人已陆续入城,按照战前部署,迅速将城内的可萨军分割包围。
街巷间到处都是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寒光,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不绝。
联军士兵们结成紧密的阵型,手中的长枪如林般刺出,一步步向前推进。可萨军则依托熟悉的地形,在房屋和院墙后不断反扑,弯刀挥舞间带起阵阵血花。
联军凭借着人数优势和精良的装备,像一堵移动的墙,缓缓压缩着可萨军的活动范围。
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有效抵御了可萨军的劈砍,而可萨军的皮甲在联军的长枪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不断有人倒在冲锋的路上。
经过一番激斗,除了西城门一带还聚集着不少负隅顽抗的可萨军,城中其余区域的可萨军已被全歼。
街道上铺满了尸体,有联军的,也有可萨军的,鲜血顺着石板路的缝隙流淌,汇成一道道蜿蜒的血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些残存的可萨军被困在西门附近的几条街巷里,他们背靠着城墙,组成最后的防线。
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疲惫和绝望,明知大势已去,却依旧不肯放下武器,挥舞着弯刀、长枪与联军死战。
有人被砍倒在地,立刻就有同伴补上他的位置,用身体筑成一道血肉屏障。
张小甲站在一处被炸毁一半的高地上,看着西城门方向的激战,眉头紧锁成一个疙瘩。
他心里清楚,本来只要拿下西门,蓝池城就彻底落入联军手中,可眼前的阻力实在太大。
可萨军像是疯了一样,每一寸土地都要拼尽全力去争夺,哪怕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摸了摸腰间的水囊,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干裂的喉咙稍稍缓解了些许干涩。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战场的血腥气,他想起谭威出发前的嘱托,西门是关键,务必拿下。
又想起圭圣军的荣誉,那些在历次战斗中牺牲的弟兄们的脸庞在脑海中闪过。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刀柄被汗水浸得有些滑腻,眼神却变得愈发炽烈,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城内的联军也在抓紧时间清理残敌,巩固已占领的区域。士兵们分成一小队一小队,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每一条小巷、每一间房屋。
他们踢开虚掩的房门,举着盾牌进入昏暗的屋内,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防止有可萨军隐藏其中。
偶尔还会遇到零星的抵抗,或许是藏在柜子里的伤兵突然冲出,或许是屋顶上冷不丁射下一支箭。
但这些抵抗都显得微不足道,联军士兵们反应迅速,或是用盾牌格挡,或是举刀劈砍,转眼就将反抗者制服。
那些零星的抵抗,在组织严密的联军面前,就像投入火海的火星,刚燃起一点微光,但很快就被剿灭。
谭威在城外看着城内的火光渐渐蔓延到西城门一带,听着那里传来的密集喊杀声,知道战斗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对身边的亲卫说道:
“传令下去,让入城的大部队加快进度,务必尽快拿下西门。”
亲卫领命而去,谭威目光依旧停留在西门方向,这场战斗的胜利已近在咫尺,只要攻克西门,蓝池城就再也没有可萨军的立足之地。
之前东城门被破的消息传来时,可萨勃勃正带着数百军士在城中与联军缠斗。
他挥刀劈开迎面砍来的长刀,反手将一名联军士兵斩于马下,动作间却明显慢了半拍,左肩的伤口又在渗血,那是之前被流矢擦伤的地方,此刻在激烈的厮杀中愈发疼痛。
“首领,东城门没了!咱们快退吧!”
身边的亲卫焦急大喊,手里的弯刀早已被鲜血染红。可萨勃勃咬着牙,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里火辣辣地疼。
他心知大势已去,却仍不甘心就此认输,嘶哑着吼道:
“往西门退!跟他们拼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不能让可萨人的脸面丢尽。军士们见将军如此,也跟着鼓起勇气,边打边退,朝着西门的方向艰难挪动。
一路上不断有士兵倒下,原本数百人的队伍,没走多远就只剩不到两百人。可萨勃勃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弟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左肩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几乎抬不起胳膊。
西门守将科萨陀是之前可萨巴图特意派来保护可萨勃勃的,他对城中局势看得比谁都清楚。
早在城防被联军炮火撕开缺口时,他就知道这座城迟早要失守。他一边加固西门的防卫,一边悄悄在西城墙藏了几艘小船,那是他为可萨勃勃准备的逃生路。
看到可萨勃勃带着残兵退到西门,科萨陀心里一紧,连忙迎上去:
“首领,快跟我走!”
可萨勃勃捂着流血的左肩,喘着粗气瞪着他:
“走?往哪走?蓝池城是可萨人的根,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他一把推开科萨陀,转身就要冲回战场,却因伤势踉跄了一下。科萨陀一把拉住他,语气急切:
“首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城已经守不住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指着西城墙的方向。
“我在那边藏了小船,从清河走,能逃出联军的包围。”
。。。
“我不走!”
可萨勃勃甩开他的手,眼里满是倔强。
“我是城主,怎么能丢下弟兄们自己逃生?”
科萨陀看着他固执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他知道可萨勃勃的性子,再劝下去也是白费口舌。他猛地对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声音陡然提高:
“奉狼汗预令,护送可萨勃勃撤离!”
亲卫们早有准备,立刻上前将可萨勃勃团团围住。可萨勃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死死按住。
“你们干什么?反了不成!”
他挣扎着怒吼,却因左肩重伤没了力气。亲卫们迅速用绳索将他捆绑起来,又找来破布堵住他的嘴,让他发不出声音。
可萨勃勃的亲卫见状就要拔刀,科萨陀厉声道:
“这是狼汗早先下达的命令!你们想抗命吗?”
他双眼通红,扫过那些亲卫。
“首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些亲卫愣住了,狼汗的名号在可萨人心中有着极高的分量。他们看看被捆住的可萨勃勃,又看看一脸坚决的科萨陀,也明白这是为了可萨勃勃好,终究放下了刀,停手不再反抗。
科萨陀松了口气,对亲卫们道:
“快把首领送到西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