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了,成仙了,陛下,成仙了。”
魏忠贤刚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忽见一名杂役太监风似得朝着他急奔过来。
他刚想拦住对方,问问具体情况,却见那杂役太监在他面前三米的距离,猛地一个急停,然后扭转身体划出一道弧线,堪堪绕过他,穿过文华门,向大殿急奔而去,带起一片蒸腾水气打在魏忠贤阴沉的脸上。
相比被‘打脸’,更让他在意的是,隔着冥漠氤氲雨雾水气,他分明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一张本不该出现太监身上,斯文隽永宛如秀才的脸。
“那个人应该在北城外皇庄里挖土蛋,怎么会又回到宫里?”
霎时间恶寒直窜天灵盖,刺激的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魏忠贤哪还有心情看谁他娘成什么仙道,迈开大腿,用半年来从未有过的极速速度,冲破层层雨雾屏障,带着漫天雨气冲进文华殿。
大殿内一名杂役太监正跪在青石板地上,神情激动地为胖皇帝绘声绘色描绘着刚刚的雷劈奸臣大戏。
“陛下,真的,奴才刚刚看的真真的,出了东华门,小唐大人从后面追上来,喊了一句起幡,孙家叔侄便不情不愿地举起了灵幡。
然后,然后,小唐大人就在棺椁旁一直念叨,念叨说什么,说:
‘娘啊,是他们挖了您的坟,您要是原谅了他们,就让他们平平安安的送回家,您如果不原谅他们,等会过了这个金水桥,您就表示一下,稍作惩戒,降个雷闪个电什么地警示一下就行。’
他,他就这么一路絮絮叨叨地跟棺椁里的尸骨说着话,过了金水桥,才刚过去,天上便降下一道紫霄神雷,不偏不倚劈中了那对叔侄。
别人都没事,只有那对叔侄化成了焦炭,那位孙之獬孙大人,更是被炸的飞上了天又挨了一道小雷劈打,当时整条金水河里的鱼都跟着飞了起来,但落入水中,没过了一会儿又恢复正常。
奴才,奴才亲眼所见,小唐大人,现在还在棺椁前跟他娘念叨着呢。
现在,东华门内外的人都盛传他娘这是尸解成仙了。”
杂役太监激动的舌头不停打结,说话显得语无伦次。
可魏忠贤不关心他说的什么,他想要看的是对方的脸。
连脸上的雨水都没时间擦,穿过几名近卫侍卫,绕到靠近御台石陛位置,一张带着浓浓书卷气的面孔落入眼睑,惊的他瞳孔震颤。
情绪激动下,忘了场合的魏忠贤,猛地喝出对方的名字。
“王——振——”
那杂役太监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扭头,对上魏忠贤仿若要喷出火的双眼,微微上翘嘴角,露出神秘一笑。
洪福帝胖脸抖了抖,虽然心有不满魏忠贤突然无礼的大呼小叫,但他更加关心唐氏成仙的事。
“你叫王振,是吧,除了召唤来了紫霄神雷,那唐氏还做了什么,为何都说她尸解成仙?”
“回,陛下。”
重新回到宫中的王振,显然比往昔更加沉稳,经历过最初的激动后,说话变得斯文条理清晰起来。
“小唐大人,在神雷降下过后,为其母亲念了一段往生咒,准备亲自为其打幡,只是才刚竖起那个灵幡靠在棺椁上,便又一道神雷劈下,陛下赐下的棺椁,当场粉碎,连带着东华门楼都倒塌化作了齑粉。
小唐大人哭着背起了其母亲的尸骨,说要为其盖一座庙宇,塑成金身,才再没有神雷降下。
许多人都看到小唐大人背着的尸骨莹莹发光,好似白玉一般,变得晶莹剔透。”
洪福帝双眸赤红,什么朝政,什么阴谋统统都被他扔到脑后,激动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玉阶,一把抓起王振的胳膊:
“起来,带朕去,带朕去看看唐氏的尸骨。”
王振高兴地应声,反手搀着洪福帝便要出文华殿。
魏忠贤大急,虽然他困惑这个前太子身边的太监怎么会重新回到宫里来,但现在更让他急迫的是,不能任由这个家伙跟皇帝亲密接触下去,忙上前挤开王振,搀扶着洪福帝,小声道:
“陛下慢点,慢点,没必要这么急,外面下着大雨,陛下可以将唐大人召回的。”
金张叶三位阁老,脸上顿时显出阴霾,三人皆不知这是唱的哪出戏,但要说死去的人能召唤神雷,他们是万分不信的。
可见洪福帝神色激动,恨不得亲眼目睹的模样,他们的子不语乱里怪神,显然在此行不通。
尤其是金张二位阁老,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吧,那小子作的妖来了。”
“不,朕要亲眼去看才行。”洪福帝神情热切地仿佛恨不得马上飞起来,“老魏你不懂,太祖爷曾在晚年留下过一部秘本,那本秘本便描述了这种现象,朕在先帝在世时,曾多次进入密室抄写皇命祖训,在密室中朕便多次翻看那部话本,如果真如秘本三描写的那样,这便是九莲菩萨显圣,是来护佑我常家皇室的。”
嘴上说着,脚下一步都不慢,要不是魏忠贤紧倒腾着小跑,险些都跟不上他,这与他往日好逸恶劳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不说三位阁老,便是王振听了都万分惊奇,谁也不知那位横空出世的太祖爷,竟还留下过这样的秘本。
“他不是留传下许多江湖话本吗?怎么还有秘本?真是不务正业。”
皇帝出行自然不想魏忠贤那般随意,不过大雨之下,性子急的洪福帝也等不得全副仪仗,只是叫了龙撵,又让人撑起云罗华盖,便急吼吼地冲向东华门。
宫外的雨似乎比宫内的雨更大,雨水连成线,仿若一道道幕布垂落入金水河中。
五道金水桥恰似金锁密镯勾连起宫里和宫外,只是一向只有皇上和状元郎才能走的中间御道上,今日却意外地站着一位若隐若现的白衣观音大士。
仔细看去那位大士并未真正踏足御道,而是离地三尺漂浮在空中,大士身后还有只有佛祖才有的七彩佛光,照耀的四周光彩绚丽。
劈碎的棺椁,孙氏焦黑的尸首都在另一条辅道上,各项仪仗灵幡都在,唯独不见了唐辰和唐氏尸骨。
见到那位虚若飘渺的观音大士,所有人都震惊的瞠目结舌,嘴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那位大士仿若看到了洪福帝,缓缓转动身子,投注过来似有若无的视线,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到底是将真龙惊扰出来了,唉,你不该来的?”
像是对某个暗号似得,自龙辇上下来的洪福帝神经质地对了一句:
“我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