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子真扎手,差点让他跑了。”
漕船,船舱中三五个蒙面汉子,倒持滴血朴刀,来回巡视,碰到没有断气的漕丁,立刻补上一刀。
“小师妹传来的信息当真是准确,她在江南怎么会这么清楚京城发生的事?”
“她现在跟在一位大人物身边,那位大人物与朝中的一名狗官是生死仇敌,算准了那个狗官会拿眼前这人做文章,师妹这才传信来让我们注意的。”
说话间,其中一名汉子将一名闭着眼不知生死的书生,从落叠在一起的死尸下拽出来,查探鼻息脉搏。
“朝廷里这些狗官,真是闲的,放着好好的官不当,成天斗来斗去。”
“他们狗咬狗,一直闹下去,才方便我们做事。”
“也对,唉,有传言说,原来的皇帝老儿的皇后,是咱们教主的姐姐,这事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是你能谈论的吗?”
“我这不是随口问问嘛。”
“那皇后姓苏,咱教主也姓苏,这就是姐弟了,苏丘城还姓苏呢,那它是圣城不成?”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冲我发什么火。”
“好了,都闭嘴。”那名蹲下查探书生鼻息的汉子,一声呵斥,止住了众人的议论。
那名汉子转头指着地上的书生,吩咐其中两人,道:
“赵虎张龙,你们两个将这个官儿送回京城。”
“是,徐师兄。”赵虎抱拳拱手应是。
“送京城哪儿?”张龙多嘴问了一句。
“送进内城有人接应,不用你们管。”
那徐姓师兄,不耐烦解释了一句。
赵虎拉了一下张龙,示意他不要再多嘴挑事。
张龙虽有些不忿,可还是乖乖与赵虎合力,将那名生死不知的书生抬出船舱。
若唐辰在这儿,一定能认出这名装扮成游学书生的人,正是他安排人劫狱带出去的杨仲芳。
“驾!策马扬鞭,我活的潇潇洒洒。”
西直门外,两匹上等骏马如离弦之箭般,一冲而出。
其中一匹马上,穿着飞鱼服的瘦削少年,高扬着马鞭,唱着离经叛道的歌。
“你的计划被太后娘娘出手搅乱了,你还挺高兴?”
另一匹马上坐着的书生,骑术明显比少年稳当,仅仅只是夹了一下马腹,便控着骏马与少年平行。
“我不高兴。”
“那我看你没受什么影响嘛。”
“因为我没办法呀。”
“你还有没办法的时候?”
“呵呵……”
“唉,你呵呵什么意思?”
“没意思。”
“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顾大壮,你烦不烦?你不是要去结婚嘛,老是跟着我干吗?”
“我跟着你去赈灾。”
“跟着我去赈灾,你也领皇命了?”
“没。”
“没,你干嘛去,你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我是怕你贪污,救命的钱,你敢贪,小爷就跟你断交。”
“你当本大爷是什么人?”
“贱人!”
“滚!你丫的才贱。”
“贪得无厌曰为贱,行无下限是为贱,目无尊长名曰贱,败坏纲常视为贱……”
“停停停,老子不听你掉书呆子。”
说话的自然是,突然被点名为驸马的唐辰,和跟随上来的顾凯。
被郝刚峰阻拦着,唐辰没法进宫退还那道懿旨。
气鼓鼓地回了家,还没坐下喘口气,就被紧随而来的石大亨传达的一道口谕,赶出了京城。
皇帝特地通过宫门守将石大亨,对他下达口谕:不完成永定河赈灾的差事,不用进宫来。
这明摆着嫌他事多,撵他出城的口吻,唐辰那里还听不出来。
索性,他也懒得在京城呆着,搞得人嫌狗厌。
吩咐了一些杂事交代给老柴头后,便跟石大亨要了两匹马出城来。
只是没想到,半道上被顾凯截胡,要去了一匹马。
原本他想着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个人路上有个陪着聊天的,不那么寂寞。
哪知道今日这个顾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路上嘚不嘚的说个没完,明里暗里不相信他唐某人的人品。
虽然,他唐某人没什么人品可言,但这么明晃晃的说他会贪污赈灾款,忒也小瞧了他唐大人的格局。
“唐某平生最恨贪污腐败,誓与一切蛀虫势不两立。”
“那我大哥家地窖里藏着的金银玉器,都是臭狗屎?”
“唉,你这人听我把话说完啊,我唐某人最恨贪官污吏,所以从小就立志从不贪百姓一分一毫,要贪就贪贪官污吏的钱,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那还不是一样,那些贪官污吏的钱也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唉,你这就不懂了,你不贪,我不贪,他们照样贪。
有没有我们,他们都照样贪,而且你信不信,他们只会贪的会越来越多。
既然如此,我贪他们点,岂不是增加钱财的流动性,钱财的流动性增加了会促进社会经济的良好向上的运转。
社会经济发展了整个社会都受益,百姓也会变得富足安康。
你说我这是不是在积德行善,是不是在劫富济贫?”
“歪理邪说,劫富倒是劫富,济贫我没看到?”
“我祖上八辈贫农?你不知道?济的当然是我啦!哈哈……”
顾凯觉得他已经十分了解唐辰的无耻,结果今日方知,某些人的无耻是没有下限的。
所以,他准备祭出一击杀招:
“你那个祖上?陈,孟,还是唐?”
“老凯,姓顾的,骂人不带这么不带脏字的。”
唐辰觉得自己脸皮还是太嫩了,被人当面点破三姓孽子的现实,他竟然感觉到那么一内内的小小尴尬。
“好,下次我骂你时,尽量带上脏字。”顾凯从善如流。
“你……”
唐辰觉得跟读书人讨论如何骂人的话,是他今生最大的失败。
尤其像顾凯这种把书读杂了的人,你根本不知他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更不知他下一句话在哪儿等着你。
漱芳斋。
相比于唐辰面对顾凯只能做到无能狂怒,作为被赐婚的另一位主角的欣月公主,却正在屋里大发雷霆。
上等的汝窑瓷器,被她当作过年少儿玩的摔炮,摔了一地。
破碎的天青色瓷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好似给青黑色地砖铺上一层天青色烟云。
郑国泰小心翼翼避过可能会扎脚的碎片,来到外甥女身旁,劝慰道:
“欣月,别生气,姐姐她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把我嫁给那个庶子?还是一个背弃祖宗的庶子?他,他还是我的杀父仇人。
这叫为了我好?
舅舅,我的亲舅你知不知什么叫为人好?”
欣月瞪着血红的双眼,仿佛要择人而嗜。
郑国泰吓得猛地后退一大步,后脚跟不小心踩在一块碎片上,碎片扎进千层云底官靴。
若不是他穿着上等棉布织造的布袜,这一下便要见血了。
心有余悸地他,小心翼翼薅下脚底的碎片,陪着笑说道:
“是,好事啊,你想啊,你一直不低头认错,姐姐她会一直关着你,你便一直出不去这漱芳斋,
出不去漱芳斋,你若想做什么事,只能拐着弯地通过其他人去做。
就拿这次事情来说,你不也是没敢跟我明说,具体为什么要对付那个姓的唐的吗?
要是你明说,或者你能亲自出手对付那个姓唐的,怎么可能还能让他轻易脱困?”
欣月陡然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位被世人称之为大草包的国舅爷。
忽然发现有时候笨人灵机一动,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
郑国泰却被她突然盯人看的模样,吓得猛地闭紧了嘴巴。
“说啊,继续说啊。”静听下文的欣月,见他忽然不说了,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得到鼓励的郑国泰,确认欣月不是故意说反话逗他玩。
立时,一扫心中惊惧,恍惚找到了被郑太后长久蔑视的自信,大为欣喜道:
“你想啊,这人什么时候最放松?”
不待欣月回答,他自顾自答道:
“当然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时候。”
说着,他还拽了一句孙诗仙的诗,
“春风得意马蹄疾,更何况还是初遇春风的少年郎。”
话到此处,他猛地握拳,做了一个前刺的动作:
“如果,你在这时候照着那个小贼肚子上来这么一下,他可还有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