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母河的狂暴喧嚣在北斗号身后逐渐减弱,如同暴风雨过后的余波,虽仍暗流涌动,却已不再是那毁灭一切的狂涛。舰体伤痕累累,护盾光芒黯淡欲熄,引擎的轰鸣也变得有气无力,如同重伤巨兽的喘息。它挣扎着,循着那冥冥中指引的最后余韵,以及云河阵盘碎片越发清晰的共鸣,艰难地驶出了能量乱流的中心区域,闯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诡异界域。
这里的“平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凝固感。
空间不再扭曲破碎,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巨大琥珀般的质感,透明却沉重,仿佛时光在此地陷入了某种粘稠的停滞。看不到奔腾的能量洪流,唯有无数细密如尘、闪烁着各色微光的法则碎片,如同被冻结的星辰尘埃,静静地悬浮其中,散发着万古沧桑的气息。在这片法则尘埃的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断裂的…石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亘古长存的墓碑,镇压着一切。
石碑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混沌般的暗沉色泽,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恐怖裂痕,仿佛曾被无法想象的力量狠狠劈开。即便如此残破,其散发的威压依旧让刚刚脱离母河危险的北斗号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前进一分都异常艰难。
璇玑强压下伤势与疲惫,清冷的眸子死死盯住主控光幕,将观测法阵的功能催谷到极致,试图看清那石碑的细节。随着距离的拉近,石碑之上,一些极其古老、甚至比仙界符文还要晦涩难懂的…刻印痕迹,逐渐清晰起来。
那并非文字,也非图案,而更像是一种…直接用大道法则、以无上伟力烙印上去的…“意”!每一笔划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悲怆、不甘与…一丝微弱却永恒的决绝!仅仅是凝视这些刻印,璇玑便感到神魂刺痛,仿佛有无数破碎的、充满绝望与怒吼的画面强行涌入脑海!
她看到了无尽混沌的破碎,看到了秩序锁链的缠绕与吞噬,看到了七道伟岸身影的燃烧与凝固…最终,所有的画面凝聚为石碑之上,那最深最显眼的一道…贯穿性的裂痕!那裂痕边缘,残留着一股令她惊悸的、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终极剑意!
而就在那道恐怖裂痕的底部,隐约可见半截锈迹斑斑、暗淡无光、却依旧保持着某种宁折不弯姿态的…断剑剑尖,死死地钉在石碑之上!剑尖之下,一片更加深暗的、仿佛用鲜血书写而成、却早已干涸凝固的古老印记,散发着最后的不灭执念。
“那是…”璇玑的心脏狂跳,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初代混沌种的…遗骸?!这石碑…是秩序之茧的一部分?!那断剑…”
就在她心神激荡,试图解读那血印执念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半截沉寂万古的断剑剑尖,仿佛被北斗号的靠近、被璇玑那强大的太阴星魄、亦或是被她手中那块云河阵盘碎片的气息所触动,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嗡——!!!
一股无法形容其浩瀚与苍凉的剑意,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巨神骤然苏醒,猛地自那断剑之中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凝固空间!悬浮的法则尘埃为之震荡、退避!
但这剑意并非攻击,而是…一道残缺的、执着的…留言!一道跨越了无尽时空、由初代混沌种最后意志凝聚的…血泪遗刻!
那蕴含着滔天不甘与无尽悔恨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无视了一切阻碍,狠狠冲入了璇玑的识海,更透过那玄妙的联系,同时轰入了星渊深处!
“后来者…若见…此碑…”
“秩序…为茧…自缚…寻道…枷锁…已成…”
“吾等…皆囚…养分…悲乎…哀哉…”
“然…天道…不全…茧…亦有…隙…”
“断…道…之剑…可…斩…枷…锁…”
“惜…吾力…已竭…剑…折…于此…”
“后来者…若…不甘…为…食…则…”
“寻…剑…柄…承…吾…志…斩…”
“破…此…囚…笼…或…可…见…真…天…”
“…”
断断续续的意念,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甘,却也在最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寄托于未来的希望之火!那是对后来者的警示,更是最后的乞求与…传承!
璇玑如遭雷击,身形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鲜血自唇角汩汩溢出,显然承受这遗刻意念对她负荷极大,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秩序之茧!自缚为囚!断道之剑!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仙界最大的真相!
而星渊深处的反应,则更加剧烈!
那尊濒死的镇守化身,在这股同源而生、却更加古老苍凉的混沌种遗念冲击下,本就破碎的身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但与此同时,那一点属于王铜的本我灵光,却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干柴,猛地燃烧起来!
初代混沌种的绝望、不甘、悔恨、以及那最后对“斩破囚笼”的渴望…与王铜自身的经历、与星渊的困境、与那冥冥中的使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吼——!!!”
一声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源于意志层面的、混合了无尽愤怒与决绝的咆哮,自王铜的灵光核心爆发,甚至暂时压过了肉身的崩解之痛!
斩破囚笼! 斩破这该死的囚笼!
这意念如同病毒般疯狂蔓延,瞬间感染了整个星渊!那沉寂的青莲根须网络微微颤动,干涸的星髓河床发出轰鸣,破碎的星骸之地隆隆作响…整个星渊,仿佛都在这共鸣的怒火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而那枚青莲子,反应更是诡异!它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反而…流露出一种极致的…“兴趣”与…“贪婪”!它对那断剑残留的剑意、对那初代混沌种遗骸中蕴含的、最本源的混沌法则碎片…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吞噬欲望!
“剑…意…法则…补…完…”冰冷的意念在莲子核心流转。
几乎是本能地,青莲子再次微微震颤,一股比之前更加隐晦、却更加精纯的吞噬之力,混合着一丝微弱的混沌道韵,试图沿着那遗刻意念传来的通道,隔空…攫取那断剑残留的剑意与遗骸法则!
然而,就在青莲子的吞噬之力即将触及那断剑残骸的刹那——
异变再起!
那柄一直静静悬浮于王铜化身膝上、陪伴他征战至今的惊蛰剑,仿佛被那同源的断剑剑意与星渊的滔天怒火所彻底激发,竟第一次…未经任何催动,自行…发出了嗡鸣!
嗡——!!!
惊蛰剑古朴的暗银剑身剧烈震颤,表面那一道道天然的雷纹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璀璨的银白光华!剑脊之上,那枚由儒道文心与王铜意志凝聚的金色烙印,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斩断因果、破灭虚妄、守护众生的决绝剑意冲天而起!
这剑意,与那断剑的苍凉悲怆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一种一往无前、斩破一切的终极信念!
更令人惊骇的是,惊蛰剑的剑意,竟与那遥远的断剑残骸,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共鸣!
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同源!仿佛惊蛰剑,就是那柄“断道之剑”缺失的…另一部分!或者说,是那斩破囚笼信念的…另一种延续与诠释!
唰——!
惊蛰剑化作一道银电,自行脱离了化身膝头,悬浮于空,剑尖遥指星渊之外那初代遗骸的方向,发出阵阵渴望与悲鸣交织的剑吟!它想要飞去!它想要与那断剑残骸合一!它想要完成那未尽的…斩道之举!
这股突如其来的剑意共鸣与异动,瞬间打断了青莲子的吞噬举动,也让王铜那沸腾的灵光猛地一滞!
是了! 断道之剑… 惊蛰… 原来…你一直都在… 原来…这就是你的使命…
一种宿命般的明悟,如同闪电,照亮了王铜混乱的意志。
而远在仙界碎片中的璇玑,也猛地感受到了惊蛰剑那穿透时空的共鸣剑意,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那块云河阵盘碎片,只见碎片之上,竟也隐隐浮现出与那断剑剑意、与惊蛰剑吟相合的微弱光华!
三者在共鸣! 断剑残骸、惊蛰剑、云河阵盘(蕴含空间之力,或可助其合一)!
一个模糊的、胆大包天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璇玑心中燃起!
或许…或许有机会…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火刚刚燃起的瞬间——
那柄沉寂的断剑残骸在爆发出遗刻意念、引动惊蛰剑共鸣之后,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其上的微弱光华迅速黯淡下去,那恐怖的剑意也如同潮水般退却,重新归于死寂。只留下那染血的遗刻,无声地诉说着万古的悲怆。
惊蛰剑的嗡鸣也随之低落下去,仿佛失去了目标,依旧悬浮着,却充满了迷茫与不甘。
青莲子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吞噬的欲望缓缓收敛,再次陷入沉寂,只是将那断剑的剑意与初代遗骸的法则气息,深深烙印在了核心深处。
星渊之内,王铜的那点灵光在剧烈的波动后,也缓缓平复下来,与惊蛰剑之间那丝共鸣的联系却未曾断绝,反而更加清晰。
希望乍现,却又瞬间渺茫。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那斩破囚笼的剑,已然亮出了它的…半截锋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