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郡广大府统管着七座县城,其中六个县名都带个“岭”字,
像岭马、岭水、岭荫之类,唯独安北县没跟着凑这个热闹。
要说离府城最近的,还得是岭马县。
平常若是快马赶路,不到一天就能往返一趟。
李正峰跑过最远的岭北县,也闯过地势最险的安北县,偏偏就没进过这岭马县的地界。
为啥?
就因为这儿离府城实在太近了,杨府的人闲得发慌,随便抽两鞭子马就能溜达过来。
治安好得连玄镜司都快没事干,岭马县的玄镜司分处,简直跟彭志那脑袋一样——
光有个样子,压根不顶用。
这天一大早,李正峰、张世平和林胡三人就上了路。
不料一场冬雨让道路变得泥泞湿滑,直到天色将晚,
他们连岭马县的城墙影子都没瞅见。
幸好官道岔口有家客栈,名字倒是
实在,就叫“一间客栈”。
天气阴冷潮湿,出门的人却不少。三人走进店里一问,只剩两间空房了。
李正峰皱了皱眉:“就两间?”
又矮又黑的老板娘一听就笑了:“
客官,您是哪家的贵公子呀?三人两间还不够呐?咱这儿多得是四五人拼一间的!”
旁边围着取暖炉搓手跺脚的几个汉子也跟着搭腔:
“系啦!湿冷天气出门还将就啥呀?挤一挤暖和!”
“咱六个兄弟都塞一间呢,您三位占两间,可真够气派的!”
李正峰没多说,付钱定下了这两间。
他正想说“那我们分一下……”,
林胡就懒洋洋插嘴:
“随便给爷一间就成。不过先说好,我脚味儿冲,呼噜声跟打雷一样,谁不怕死就跟我睡,到时候别怨我没提醒。”
李正峰眼睛一瞪:“你啥意思?吓唬我们?”
张世平一脸严肃接话:“不错!大人什么脾气您不知道?他最恨别人威胁他!”
“所以今晚偏不信这个邪,非要跟你一间!”
李正峰:
“……等等,凭什么是我?”
张世平苦口婆心:“大人,他这是公然挑衅啊!您能忍?贫道是无所谓……”
“那你跟他睡!”
张世平顿时不吱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算了大人,咱们猜拳吧,谁赢谁单住。”
李正峰一本正经地板起脸:“猜什么拳?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参与赌博!你是想让我犯错误吗?”
张世平仰天长叹:“无量天尊——!”
李正峰又缓和语气:“咱们讲讲道理分房间,总行了吧?”
“成,讲道理的话,这儿我年纪最小……”张世平赶紧接话。
“睡觉还分年纪?年纪小的不用睡?”李正峰摇头。
张世平气得直瞪眼:“大人您这就不讲理了啊!”
.......
这地方已属于岭马县范围,离县城不远。
三人分好房间,用热水擦了脸,就来到大堂听店家和其他客人闲聊。
天气湿冷,客栈里却挤得满满当当,大多是赶车谋生的车夫。
广大府算岭南一带,虽不像北方那样冰天雪地,但冬日的湿冷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到冬天,新鲜时蔬就少了,多靠腌菜、干货过活。
所以每年入冬前,就有人去收菜干、腊味和晒好的干货。
等天气一转冷,他们便拉上货,走乡串户做点小买卖,挣些辛苦钱。
车夫们走南闯北,见识广、消息也灵通。
之前无常寻人就靠他们帮的忙,这回李正峰也想靠他们打听点事。
这种场合,林胡最擅长。
李正峰一个眼神,林胡就朝老板娘嚷道:
“店里有什么酒?”
老板娘回:“三种,新酿的米酒,两年的荔枝酒,还有五年的陈酿黄酒。”
林胡“啪”一声拍桌:“新酿的米酒,管够!今晚有一个算一个,酒钱爷全包了!”
车夫多是穷苦人,平时一碗酒能抿一晚上,一听有人请客,顿时欢呼起来。
有个机灵的老哥笑道:“大兄弟这是有事要咱帮忙吧?”
林胡大手一挥:“爷有啥要你们帮忙?纯粹是无聊,喊大伙喝酒聊天!”
“真的假的?”
一个老汉半信半疑。
林胡咧嘴:“爷要是骗人,爷就系小娘养的!”
一群糙老爷们哄堂大笑。
店里有南乳花生、炸鱼干、咸酸菜这些下酒小菜,价钱便宜。
林胡给每桌都点了一份,又引来一阵叫好。
有个豪爽的车夫站起来喊:
“我车上有从潮州拉来的靓粉条!谁献点菜干,今晚咱就吃菜干粉条煲!”
立马有个老汉起身:“我正好要去府城卖菜干,我出点!”
林胡笑问:“店家,有腊肉没?”
“有!”
“那切点腊肉进去煲!咱们吃腊味菜干粉条煲,热闹热闹!”
“好嘞!”
老板娘高兴地朝后厨一嗓子,厨房立马传来切腊肉的声音。
这下林胡成了全场最受欢迎的人,大家纷纷来敬酒,他来者不拒,杯杯见底,特别痛快。
酒过三巡,林胡巧妙地引回正题:
“各位老哥都是老江湖了,对这岭马县应该熟吧?县里当官的怎么样?”
之前献菜干的老汉捋着胡子笑:
“岭马县的官老爷多半出自杨府,都是杨家人。可爱惜名声了,对百姓挺好,官声不赖。”
“没错!如今天冷,收成又一般,知县老爷亲自招呼大户设粥棚,让百姓好歹有口热的。”
大家热热闹闹聊起岭马县的官吏风气。
林胡巧妙一带,话题又转到了其他六县。
令李正峰意外的是,车夫们对七县县官的评价居然都不错,好评多,差评少。
就算有点意见,也不过是说某位知县好色娶了十八房小妾,
某位贪杯爱吃,倒没人说他们不为民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