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京生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还带着被王蓝田推搡的红印,对着马文才拱手作揖,笑得有些谄媚:“马公子,真是太谢谢您了!这王蓝田仗着家世在书院附近横行,我们早就受够了,今日多亏您出手!”
马文才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将弓箭重新背好,指尖在箭筒边缘蹭了蹭,那上面还沾着点方才的尘土。
不远处的恒月望着秦京生的背影,忽然低声骂了句:“秦京生这个王八蛋。”
三七正踮脚看王兰扶着王蓝田往巷子里走,闻言愣了愣,凑过来问:“少爷,您认识那秦公子?”
恒月收回目光,指尖捻着腰间的玉佩,语气平淡:“不认识,随口骂的。”
王清之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目光落在马文才身上:“射箭挺准。”
桑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低声道:“马家是将门,马公子据说五岁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练箭。”
另一边,梁山伯正蹲下身查看王蓝田的状况。
那纨绔捂着额头哼哼唧唧,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又疼又怕。
“他像是惊吓过度,额头还撞了下,得赶紧带下山找医馆。”
梁山伯起身对众人说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祝英台在一旁撇撇嘴,小声嘀咕:“活该。”
但见梁山伯要扶人,还是伸手搭了把力,男装袖口滑下去,露出截皓白的手腕,在阳光下晃了晃。
“等等。”
清脆的女声像风铃般响起,众人齐刷刷回头。
书院门口的石阶上,站着个穿鹅黄罗裙的少女,梳着垂挂髻,发间系着同色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是王兰,山长的女儿。”
她走到王蓝田身边,蹲下身时裙摆铺开,像朵盛开的迎春花,“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指尖刚触到王蓝田的额头,那纨绔就猛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又眼珠一转,哼哼得更厉害了:“哎哟……好疼……”
王兰没拆穿,只温声道:“跟我来吧,书院后巷有李大夫的医馆,医术很好。”
人群里立刻有人骚动起来。
一个戴方巾的书生摸着腰道:“王姑娘,方才我劝架被王蓝田推了一把,背现在还疼呢,能不能也去看看?”
另一个矮个子赶紧接话:“我脚踝也扭了!刚才为了拉架,差点摔进泥里!”
“我也是我也是!”
一时间七八个书生跟着起哄,目光黏在王兰身上,看得她耳根微微泛红。
梁山伯感激地朝她拱了拱手:“多谢王姑娘。”
马文才看了眼这场闹剧,转身就要进书院。
恒月对着马文才拱手,湖蓝色的袍角扫过地面的青草:“马公子,在下恒月。也是来书院求学的,说不定日后还要请马公子多指教。”
马文才脚步没停,只淡淡“嗯”了一声,径直往书院里走。
恒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转向王兰:“王姑娘,我刚才好像也被人群挤到了胳膊,不知可否……”
“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
王清之扶着桑酒的胳膊,身子微微前倾,帕子捂在唇上,肩膀轻轻颤抖,像是咳得喘不过气。
王兰立刻关切地回头:“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王清之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咳,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不碍事……老毛病了。”
她的目光掠过恒月,轻声道,“桑酒,我们进去吧。”
桑酒赶紧扶着她往里走,经过恒月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像在提防什么。
恒月望着王清之的背影,又看了眼被祝英台扶着、还在偷偷往王兰那边瞟的梁山伯,忽然低声对三七道:“你去查查,那个王清之。”
三七愣了愣:“少爷查她做什么?看着就是个体弱多病的……”
“感兴趣。”
……
讲堂内檀香袅袅,夫子坐在案后,手里捏着本束修册子,眼皮耷拉着,显然对前面几个交了几两碎银的寒门学子提不起兴趣。
“下一位。”夫子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指尖在册子上敲着。
王蓝田大摇大摆地走上前,锦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下晃眼。
他将册子往案上一放,下巴抬得老高:“太原王蓝田,束修黄金一百两!”
夫子捏着册子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被捏出褶皱。
他反复确认了三遍,才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一脸倨傲的少年。
见王蓝田正用鼻孔对着他,夫子立刻收敛了惊讶,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站起身拱手道:“太原王蓝田,束修黄金一百两。快请坐上等座位!”
王蓝田眯了眯眼,凑到夫子耳边,声音不大却带着施舍般的傲慢:“也不用太靠前,找个方便打瞌睡的地方就行。”
夫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哪是来求学的,分明是来混日子镀金的。他忙不迭点头:“你自己选吧!”
王蓝田满意地“哼”了一声。
后面陆续上来五人,都是交了八两黄金的中等束修。
马文才上前时,步伐沉稳,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
他双手将册子奉上,姿态恭敬却不谄媚:“夫子,请过目。”
夫子接过册子,翻到马文才那页,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他反复翻了几遍,又揉了揉眼睛,最后抬起头,抖着册子看向马文才,语气带着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束修这一栏,怎么是空的?”
马文才神色不变,目光扫过后方还未交束修的学子,声音清朗:“敢问夫子,书院里尚未缴纳束修的,还有多少人?”
夫子虽觉奇怪,但见他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家,便数了数后面的队伍:“尚有二十人。”
“那便凑个整数。”
马文才淡淡道,“每人十两,这二十人的束修,由我一并奉上,请夫子自行填上便是。”
话音刚落,身后顿时一片哗然。那些家境贫寒、正为束修发愁的学子脸上个个喜气洋洋,交头接耳间满是感激。
唯有梁山伯眉头紧锁,一脸不可置信——他虽家境一般,却不愿平白受人恩惠;祝英台则撇着嘴,显然对这种“用钱砸人”的做派嗤之以鼻。
夫子也惊得站了起来,捋着胡须的手都在抖:“公、公子,这可是整整二百两黄金啊!”
他随即又乐呵呵地补充,“马公子真是恩泽同窗,只是……倒是便宜了后面这些人,哈哈哈!”
这话带着明显的刻薄,马文才却没接话,只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剩余学子的束修既已有人代付,夫子便扬声道:“剩下的都过来交册子吧,不用再缴银子了!”
恒月反应最快,立刻从人群里挤出来,将册子递上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夫子,多谢马公子。”
她转头对三七使了个眼色,嘴角藏着的笑——不占白不占。
三七小声问:“少爷,咱们家又不缺这点银子,何必……”
“好意,自然要领。”恒月瞥了眼角落里的马文才,“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恩泽’?”
王清之被桑酒扶着,站在队伍末尾。
她咳得有些厉害,帕子捂在唇上,听着前面的动静,眉梢微扬。
桑酒低声问:“少爷,咱们还要不要交?家里给备了束修的。”
王清之放下帕子,苍白的脸上带着点淡淡的嘲讽:“领着吧。”
她可没兴趣让那夫子把代付的束修悄悄揣进自己腰包,“正好省点银子,给你打把新鞭子。”
桑酒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见王清之身子晃了晃,赶紧伸手去扶。
王清之却用扇子轻轻挡开,自己站稳了些,咳嗽声里带着点疲惫:“无妨。”
旁边忽然传来声嗤笑。
秦京生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看着王清之病恹恹的样子,语气里满是鄙夷:“就这身子骨,还来书院读书?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吧?”
桑酒顿时火了,手“唰”地按在腰间的软鞭上,眼神像淬了冰:“你说什么?”
秦京生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却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吗?弱不禁风的,别到时候死在书院里,晦气!”
“你找死!”桑酒说着就要上前。
“桑酒。”
王清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和为贵。”
她抬眼看向秦京生,目光平静得像深潭,“秦公子说得是,我身子确实不好,倒是让公子费心了。”
秦京生被她看得莫名心虚,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悻悻地转身走了。
桑酒气得跺脚:“他那样说您……”
“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黑猫小梨子:宿主,马文才这操作可以啊!一下子收买了二十个人心,这是要在书院搞势力?
清舟:他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开始打破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