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拔的骨翼尚未来得及收拢,北溟冰渊的天际忽现异象。铅灰色的云层如被巨手揉皱的绸缎,翻涌堆叠成无数浑圆的凸起,似万千倒扣的碗盏悬于苍穹,云面粗糙如砂砾,缝隙间透出暗紫幽光,将星子尽数吞没。
“糙面云…”魁拔的兽首仰天低吼,紫焰左眼骤然收缩,“零之圣所竟将蚀魂芯炼入了天象!”
幼帝颛玄踮脚望向云层,掌心星纹微微发烫。他看见那些“云碗”深处蜷缩着细小黑影——正是冰雹中现身的蚀魂虫,此刻正随云浪翻腾,喷吐着青黑色雾丝。雾丝垂落处,冰渊的积雪“滋啦”腐蚀,露出底下猩红的岩层,如星垣肌肤上溃烂的伤口。
“阿公,”幼帝拽住魁拔的骨翼,“云里有虫子在哭。”
魁拔俯身将幼帝护在怀中,骨翼绽开如墨莲屏障:“糙面云现,必有雷雨相随。零之圣所想借天威散播蚀魂芯,污染北溟龙脉!”话音未落,云层中炸开闷雷,裹着蚀魂芯碎屑的冰雹倾盆砸落,每一粒都泛着与星轨数相同的暗紫幽光——一四二八五七,七数循环,此刻却成了蚀魂芯撕裂天幕的凶咒。
幼帝忽然挣脱魁拔的怀抱,赤足踏在腐蚀的雪地上。他举起龙旗,红旗上的金龙长啸而出,龙尾扫过冰雹,却只击碎表层冰壳,内里蚀魂虫竟分裂增殖,黑雾愈浓!
“没用的。”魁拔骨翼卷起星砂,试图筑起高墙,“糙面云乃天地戾气所化,非人力可破……”
幼帝却仰起小脸:“星轨数说,七数循环,道不偏。”他指尖划过掌心星纹,鎏金光流涌向天际,与云层中暗紫幽光碰撞的刹那,竟凝成一道虚影——正是赤焰星墟中见过的星轨图!图中第七颗“灭星”位置赫然亮起,与糙面云的浑圆凸起一一对应。
“原来如此!”魁拔嘶声喝道,“零之圣所用星轨数篡改天象,将‘灭星’位炼成了蚀魂巢穴!”
幼帝忽然笑了。他踮脚触碰虚影中的“灭星”,奶音清亮:“星垣的孩子,不怕虫子。”掌心星纹骤然爆裂般灼亮,的金色数字如锁链环旋而出,直贯云心!糙面云剧烈震颤,云中蚀魂虫尖啸着融化,黑雾被数字金链绞碎重组,竟凝成新的星轨——北落师门的幽蓝、天枢星的紫芒、摇光星的银辉再度流转,与幼帝的星纹共鸣生光。
雷声渐息,冰雹化作细雨。糙面云的粗糙凸起平复如常,云缝间透出晨曦金晖,映得冰渊积雪晶莹如玉。魁拔望着云散天青,骨翼缓缓收拢:“小崽子,你改写了星垣的天象法则。”
幼帝却蹲下身,指尖轻触雪地上一株新萌的绿芽——那是被蚀魂芯腐蚀过的土地,此刻竟重生生机。“母后说,”他歪头笑道,“雨停了,虫子就走了。”
天际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魁拔看见云层深处浮起零之圣所大祭司的虚影。那人玄袍翻飞,瞳孔中的黑星已碎成齑粉,唯余一声叹息融进风里:“星垣的眼睛…终究醒了。”
幼帝朝虚影挥了挥龙旗:“下次,阿玄请你吃糖蒸酥酪呀!”
北溟冰渊的星砂尚未落定,九霄云阙又传惊澜——执掌「天枢阁」的国师屠朗普,竟以「灵渊城魔气肆虐」为由,欲请「九龙帝玺」颁诏皇朝紧急状态。
幼帝颛玄正蹲在冰崖边喂白灵吃蜜枣,忽见魁拔骨翼卷着漫天云纹金卷掠来。卷上朱砂符印灼目:「灵渊城主鲍泽拒行除魔令,纵容蚀魂芯污染龙脉!屠朗普请旨帝玺,欲遣金吾卫接管全城!」
「除魔令?」幼帝踮脚扯了扯魁拔的骨翼,「是像阿公上次抓冰渊蚀魂虫那样吗?」
「更险。」魁拔爪尖点向云卷幻影——灵渊城上空黑雾翻涌,本该镇守城垣的护城大阵竟裂开数道缝隙,蚀魂虫如紫雨般坠向街巷。幻影中,城主鲍泽执碧玉圭立于城楼,身后千名修士结阵抗令,青芒与黑雾绞缠不休。
「屠朗普三月前便遣两千名金吾卫驻守灵渊城,美其名曰‘涤荡魔氛’。」魁拔冷笑,「如今魔气未消,反欲借帝玺之名夺城主之权。」
话音未落,云层再度翻涌。这次现身的竟是零之圣所大祭司的虚影,那人玄袍猎猎,掌心托着枚蚀魂芯所化的暗紫晶石:「星垣众生且看——皇朝权争竟致魔患横行!何不归顺我圣所,重定天地秩序?」晶石中射出万千黑丝,直刺灵渊城心的龙脉枢机。
「不好!」魁拔骨翼骤展,「龙脉枢机若毁,北溟地脉将永陷混沌!」
幼帝却突然奔向云崖边。他踮脚摘下鬓角母后簪的碧玉簪,朝幻影中的龙脉枢机轻轻一划——簪尖涌出金色星数,如锁链缠住蚀魂黑丝。黑丝遇星数竟自相绞缠,转而扑向零之圣所的虚影!
「星轨数反噬?」大祭司骇然收手,「小崽子,你竟改了蚀魂芯的命纹?」
幼帝仰起脸,掌心星纹与碧玉簪共鸣:「灵渊城的护城阵,阿玄看过的。」他奶声奶气地回忆,「裂缝不是魔气撕的,是金吾卫的‘破煞弩’射的。他们要逼鲍泽城主开放龙脉禁地,取走下面的初代龙神遗骨。」
幻影倏变:原来看似魔气撕裂的阵纹深处,暗嵌九百道破煞弩箭痕。唯有以星数逆推箭轨,方能溯源至屠朗普的亲卫营。
「屠朗普遣金吾卫时曾立誓:只诛魔物,不伤百姓。」魁拔嗤笑,「如今却以弩箭破阵,嫁祸城主治理无方。」
幼帝却眨着眼笑:「因为屠国师怕呀。」他指向幻影中焦头烂额的国师,「他怕鲍泽城主查出金吾卫私炼蚀魂芯,怕初代龙神遗骨曝光后揭穿他与零之圣所的勾结,更怕……怕别人说他这个国师不如城主得民心。」
云帛忽又急坠而下——这次是屠朗普亲拟的《请玺诏》:“灵渊魔患滔天,非帝玺诏令不能镇之。若蒙赐诏,朗普愿亲率金吾卫涤荡魔氛,三年内还星垣清平!”
岂料诏书末角竟暗藏蚀魂芯符印,一旦盖上帝玺,全城修士皆受制于金吾卫煞阵。
「该阿玄帮忙啦。」幼帝忽然拽住魁拔的骨翼,「阿爹说,星垣的孩子要帮迷路的大人找回眼睛。」
他跃上云崖,将碧玉簪抛向幻影。簪身没入龙脉枢机的刹那,金芒爆射而出,竟在枢机表面凝成巨幅星轨图。图中破煞弩箭痕与蚀魂芯黑丝交织的轨迹清晰可见,九百道证据如星河铺展,所有修士皆可仰观查验。
「星轨证据……公开了?」魁拔愕然,「这可是屠朗普谋逆铁证!」
幼帝点头:「屠国师藏起来的乌云,阿玄把它挂回天上了。」
零之圣所大祭司的虚影在星芒中溃散前,忽闻幼帝稚语随风传来:「下次请玺诏,要用星星写字,不能用虫子爬印呀。」
北溟冰渊的星轨余晖尚未散尽,九霄云阙东南角的灵栖村落忽起骚动。辰时三刻,七头鬃毛如钢针、獠牙泛紫光的蚀魂豕撞碎村口灵障,踏着腥风冲入民巷。
幼帝颛玄正坐在魁拔骨翼上舔糖蒸酥酪,忽见云阙巡天镜映出血光——村中老妪被蚀魂豕顶翻在地,獠牙刺穿她的右腿,黑血喷溅如墨。
“阿公,猪猪在咬婆婆!”幼帝拽紧魁拔的骨翼鳞片。
魁拔紫焰左瞳骤缩:“零之圣所竟将蚀魂芯种进山豕灵脉!这些畜生獠牙带毒,咬伤处三日腐骨化脓。”他骨翼一展,星砂裹着二人坠向村落。
村中已如炼狱。三头蚀魂豕正啃噬灵田的玉稷,另四头撞塌民舍石墙,将一名躲在水缸后的少年逼至墙角。少年手中木棍砸在豕背上如击铁石,反被獠牙挑飞衣襟。
“星垣律令:地缚!”幼帝赤足踏地,掌心星纹亮起金芒。金芒没入土中化作锁链,缠住蚀魂豕的蹄足。岂料豕群咆哮一声,蹄下蚀魂黑焰暴涨,竟将金链熔为灰烬!
“没用的。”魁拔骨翼卷起狂风逼退豕群,“蚀魂芯已与山豕妖丹融合,寻常术法难伤……”
幼帝却奔向受伤老妪。他踮脚按住老妪流血不止的右腿,奶音轻吟:“星轨数说,七数循环,肉白骨。”指尖星纹涌出清泉般的光流,伤口黑毒遇光竟逆流而出,凝成一颗紫黑色晶珠。
“小陛下当心!”村长嘶吼着掷出锄头。一头蚀魂豕冲破风障,獠牙直刺幼帝后心!
叮——
獠牙在离幼帝三寸处骤停。白灵蛟尾如银鞭扫来,缠住豕身猛砸向石墙。墙塌尘扬中,白鳞蛟龙盘踞村井之上,竖瞳冷视豕群:“零之圣所的蚀魂毒也敢沾小陛下衣角?”
幼帝却拾起地上晶珠:“猪猪的眼泪是紫色的。”他将晶珠对准朝阳,珠内竟映出零之圣所大祭司的虚影——那人正将蚀魂芯注入山豕妖丹,狞笑着念咒:“啃尽灵田,踏破民舍,令星垣凡人知我圣所天威!”
“原来猪猪被虫子骗了。”幼帝气鼓鼓跺脚。他忽然跃上魁拔肩头,小手按向自己眉心。龙魂金纹自额间浮起,化作万千金丝没入豕群颅顶。
豕群骤然僵立。它们瞳孔中紫黑毒雾翻涌,忽又褪为澄黄本色。为首巨豕前蹄跪地,发出哀哀呜咽。幼帝闭目轻语:“阿公听,猪猪说他们的家被黑雾烧了,宝宝豕饿哭了,才来找人间的粮食……”
魁拔愕然:“蚀魂芯竟能篡改妖物记忆?令它们以为村落侵占其巢穴?”
白灵蛟尾一扫,卷来半截蚀魂豕獠牙:“獠牙根部有噬灵符——零之圣所故意让山豕妖丹衰竭,逼它们疯狂汲取生灵气血续命。”
村外忽起轰鸣。九霄云阙金吾卫驾着火弩战车涌来,统领屠朗普玄袍飞扬,厉声喝道:“奉帝玺诏令!蚀魂豕祸乱民生,格杀勿论!”千架火弩齐指豕群。
“不行呀!”幼帝张开双臂挡在豕群前,“猪猪的宝宝还在北溟黑雾里睡觉!”
屠朗普冷笑:“小陛下莫被妖物所惑。格杀令下,宁可错杀百头不可放过一畜!”火弩机括咔咔作响。
幼帝忽然蹲下身,将掌心晶珠按入土中。星数自地脉奔涌,竟在村中央凝成巨幅光幕——光幕中清晰映出零之圣所炼制蚀魂豕的全过程:大祭司以噬灵符抽干山豕妖丹,再注入蚀魂芯令其癫狂,最后篡改记忆指引它们冲击村落。
村民们哗然。有人怒吼:“竟是零之圣所逼妖害人!”有人痛哭:“我们险些错杀生灵!”
屠朗普面色铁青:“此乃妖术幻象!金吾卫听令……”
“够了。”魁拔骨翼陡然展开,遮天蔽日,“屠国师,你火弩战车上的煞纹,与蚀魂豕獠牙上的噬灵符同出一源——要本尊当众验看吗?」
金吾卫阵型骤乱。幼帝却奔到战车前,踮脚轻触车轮:“国师伯伯的车轮沾了北溟黑雾呢。”他指尖拈起一丝紫黑雾气,“和猪猪眼睛里的虫子一模一样。」
屠朗普猛退半步。
白灵蛟尾倏然卷起火弩战车,车底赫然露出三枚未激活的蚀魂芯!
“原是要假借格杀令,将蚀魂芯埋入村中地脉!”魁拔狂笑,“好一出贼喊捉贼!」
幼帝仰头看向屠朗普:“国师伯伯,星垣的孩子都知道——用乌云盖住眼睛的人,最后会变成乌云呀。」
金吾卫溃散离去时,幼帝正蹲在蚀魂豕旁喂它们吃星髓凝的玉稷。豕群瞳中紫毒尽褪,叼来幼崽放在幼帝脚边。村中老者颤巍巍捧出祖传的《百兽通鉴》,轻声问:“小陛下可能……为星垣万灵重定共生之约?」
幼帝将糖蒸酥酪掰碎分给小豕崽,眉眼弯如新月:“婆婆看,星轨数亮了。」
金芒自地脉升腾,在天际凝成新的星纹——人族村落与妖族巢穴间浮起流光壁垒,蚀魂豕踏金桥归返北溟新辟的栖息地,桥畔刻着幼帝奶声奶气留下的律令:“人不犯兽,兽不扰人,星轨共转,天地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