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信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这样更坏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半大少年,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周围人,“医生不是神仙,我都明白的,不会闹事的。”
又看了一旁神情紧张的家人,“爸妈,我愿意试试,哪怕失败了,也好过就这么认命了。”
少年的父母依偎在一起,听到儿子的话后泪水都涌了出来,“听你的,都听你的……”
这个少年是省篮球队的主力,前程大好,结果一场高烧后,左腿出现周期性,无法用现有神经学解释的剧烈震颤和感觉过敏,伴有间歇性功能丧失。
所有常规神经抑制剂都效果寥寥,而副作用却让他苦不堪言,过去几年跑遍了各大医院,都被贴上了癔症或躯体形式障碍的标签。
省队的教练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万克平有个学生在研究相似病例,且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治好了十七位神经性病变的患者,于是就带着林风一家来求医。
这家人来的时候,长安还没回来,从万克平将长安带到医院实习,到迄今为止的三年时间里,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奔波在外。
三年时间,长安几乎踏遍全国,寻找各大医院被诊断为顽固性癔症,不明原因神经功能紊乱的病人。
用最传统的针灸,结合最现代的神经监测,一次次验证从内经和现代神经解剖学交叉处诞生的猜想。
长安用三年的时间,收集了十七个典型的临床案例。
这些病人肝气郁结,疏泄失常,经络阻滞,如河流淤塞。
在淤塞之处,病人身体的神经信号传递或被放大扭曲,或被削弱中断,从而出现了千奇百怪的病症,不受控的抽搐,莫名的疼痛,感觉异常,甚至部分功能性瘫痪。
而这十七个病患,在针刺调节肝经与相应脏腑后,神经异常放电频率均下降百分之四十到七十,结果异常喜人,万科平看到那厚厚的资料和数据论证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时万科平就说,“长安,你现在的论述完全可以发表在顶级学刊上,这将会给现代神经医学的发展带来巨大的改变。”
长安:“可我们还需要一个完美的闭环证明,一个从理论预测到治疗验证,全程可控可观测的案例。”
而如今,林风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一关键的缺失。
万克平在看到林风的病例后,就联系正在西北做交流的长安快速回医院,万分紧急。
长安在收到消息的第二日就赶回来了,家都没回就直奔医院来了。
此刻面对着林风,听着对方安慰自己和家人的话,长安很认真的同他说,“谢谢你的信任。”
长安在翻看了林风的病例后,又带着他去做了详细的检查,根据详细病历和神经脉络数据,加上长安诊脉时精神力的探测,最终确定了对方的问题核心在于足厥阴肝经与足少阳胆经的严重能量失衡,以及与之关联的腰骶神经丛异常兴奋。
“他的所有数据,都是我们理论预测的完美体现。”长安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林风的实时监测画面,他正安静地睡着,左腿连接着密集但无害的传感器。
“现在是症状最轻微的阶段,三小时后,下一次预计的发作期会开始。”
万克平在一旁,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用长安的方案,在预测的发作期进行针刺干预,实时观测神经电信号和经络能量的同步变化。
成功,将开启一扇新的大门。
失败……或许只是又一个被证明无效的替代疗法。
但对这个少年,对本来该有大好未来的运动员而言,将是沉重一击。
“方案准备好了?”万克平的声音有些沙哑。
长安点头,递过一份厚厚的文件。
上面详细列出了取穴方案,太冲,行间,阳陵泉,风市……每一个穴位都对应着肝经和胆经的关键节点,以及现代解剖学中与腰骶神经丛密切关联的区域。
长安:“我们需要他和监护人的最终同意。”
一个小时后,林风的父母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拜托你们了,”林风妈妈的声音很低,夹带着啜泣,“我们只是想让他重新站起来……”
不敢再奢望去打球,能正常走路就知足了。
病房中的林风,安静地听着长安用最简洁平静的语言解释即将做的事情。
他看了看长安,又看了看那些精密的仪器,轻轻点了点头。
被推进治疗室,带上各种检测仪器,监测屏幕上的曲线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预测的发作期前兆出现了。
长安洗手消毒取针,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万物无一的专注。
万克平和好些医生都紧盯着所有的监测屏幕,呼吸不自觉放轻。
第一针,太冲。
细长的毫针跟随着长安的精神力,一点一点精准刺入。
监测肝经能量的传感器读数首先出现变化,一种紊乱的高频波动开始趋于平缓。
几乎同时,连接在林风左腿腓总神经上的电极捕捉到的异常放电频率,也下降了百分之五。
检测器前的医生们捂住了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第二针,行间……
第三针,阳陵泉……
每落一针,经络能量的读数就向着和谐平稳靠近一步,而相应的神经异常放电也同步减弱。
这样直白的关联性,清晰又直接,几乎完美地复现了长安提出的理论模型中的预测曲线。
每一次,长长的银针刺入林风失去知觉的腰背和腿部穴位,连接上微电流仪器时,对方都紧咬着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电流刺激带来的并非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胀,甚至偶尔会有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抽动感,这丝微小的波动,在以往的治疗中从未有过,每次都让林风的心跳漏掉一拍,既期待又不敢期待。
长安看着林风额头上的汗珠,“放轻松,一切都很顺利。”
林风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小声说:“好像……腿里面那种抽紧的感觉,轻了……”
最后一针,长安屏气凝神,针随心动,在精神力的辅佐下,以特定的频率轻捻风市穴,进行最后的调控。
所有屏幕上的曲线,曾经代表紊乱和痛苦的峰值和谷底,此刻都已趋于一条平稳优美的基线。
治疗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林风的左腿安静地搁在那里,没有一丝震颤。
他尝试着屈伸了一下膝盖,动作平滑顺畅。
抬起头,林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光亮。
长安也很开心,“你做的很好,真的。”
林风缓缓抬起手,双手掩面,肩膀微微抖动。
不是哭泣,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激动。
长安缓缓起针,消毒,收拾好一切。
走出治疗室,看着在一旁哭得不成样子的家属,“治疗效果很好,这个疗程过后,咱们再调整。”
林风爸妈一边哭一边道谢,然后又在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将林风推回病房观察。
万克平眼圈泛红,拍着长安的肩膀,久久没有说出话。
长安看着对方,看着这个对她倾囊相授保驾护航的医者,内心同样满怀激荡。
“老师。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