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在一片混沌中浮沉。
炮火声、呐喊声、痛苦的呻吟声在耳边回荡,却又遥远得像隔着一层水幕。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燃烧的山寨,倒下的身影,林浩焦急的面孔,还有...她自己,站在寨墙上指挥若定,仿佛早已预知每一步战局发展。
“坚持住!就快到了!”是谁的声音?如此熟悉又陌生。
剧痛从肩头传来,撕裂了她的混沌。林乔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双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她躺在一个简陋的担架上,正在一条狭窄的山洞中穿行。岩壁上挂着油灯,投下摇曳的光影。林浩和三当家一前一后抬着担架,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疲惫与悲伤。
“她醒了!”一个声音惊喜地叫道。
几张面孔围了上来—苏雯、陈远,还有其他几个学生和土匪,个个衣衫褴褛,身上带伤。
“我们...在哪里?”林乔声音嘶哑。
“秘密通道里。”林浩回答,“多亏你找到了那个‘一线天’,我们才摆脱日军追击。现在正前往新的营地。”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峡谷伏击,寨墙保卫战,后山突围...还有那个神秘的“一线天”,她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爹呢?”她突然问。
众人沉默了片刻,三当家才沉重地说:“寨主带领断后队伍从另一条路撤离,应该已经到新营地了。”
林乔稍稍安心,但肩头的剧痛让她再次呻吟出声。
“别动,子弹取出来了,但伤口需要时间愈合。”苏雯轻声说,“你很幸运,没有伤到骨头。”
他们在昏暗的通道中又行进了约半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亮光。出口处,几个持枪人影警惕地守候着,见到他们,立即迎上来。
“三当家!大小姐!你们终于到了!寨主担心坏了!”
走出通道,林乔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是一个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山谷,面积不大但地势平坦,有几栋简陋的木屋和帐篷,远处甚至有一小溪流过。数十人正在忙碌着搭建更多的住所。
“这是老寨主早年准备的秘密基地,”三当家解释道,“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林雄飞闻讯赶来,见到女儿无恙,这才长舒一口气:“感谢祖宗保佑!”
安置下来后,林乔才得知这一战的惨重代价:青龙寨战死三十七人,伤者过半,山寨被日军完全占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妇孺和伤员都安全撤离,大部分粮食和药品也带了出来。
“坂田部队损失也不小,至少折损了百余人。”林雄飞说,“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恢复战斗力。”
新营地的建设迅速展开。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大家配合更加默契。学生们负责规划营区布局和卫生设施,土匪们则发挥山林生存经验,搭建房屋、设置警戒。
林乔因伤不能参与重体力劳动,便主动承担起情报分析和战术规划的工作。令人惊讶的是,她对军事战略似乎有着天生的敏感,提出的建议往往切中要害。
“我们应该组建几个游击小队,主动出击,骚扰日军补给线。”
“在这里设置观察哨,可以监视方圆十里的动静。”
“后山有一种特殊的粘土,可以用来制作更好的火药...”
每次提出这些建议,林乔自己都感到惊讶—这些知识仿佛早就存在于脑海中,只需一个契机就能唤醒。
林浩的目光越来越探究。一天傍晚,他来到林乔养伤的小屋,手中拿着几页纸。
“这是你昨天画的防御工事图,”他平静地说,“非常专业,甚至标注了射界和盲区。就连军校教材都没有这么详细。”
林乔心里一紧,强装镇定:“我只是...凭直觉画的。”
林浩摇摇头:“不只是这个。战斗中你的战术指挥,对地形的熟悉,还有那些军事术语...这不可能是从书上看来的。”
他直视着林乔的眼睛:“你是谁?真的只是青龙寨的大小姐吗?”
四目相对,林乔看到林浩眼中没有怀疑和敌意,而是真诚的困惑与关切。
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轻声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信吗?”
林浩愣了愣。
“自从摔下马后,我的脑子里就多了许多...陌生的记忆。”林乔半真半假地解释,“一些军事知识,对未来的预感...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我脑子里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林浩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难怪...你就像变了个人。但这些知识对我们很有用,特别是在眼下。”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有几个学生私下讨论,觉得你可能是...天赐的抗日奇才。”
林乔哭笑不得:“什么奇才,只是比大家多想一点罢了。”
“不,”林浩认真地说,“你的很多想法超前于这个时代。比如你提出的‘全民游击战’理念,还有对日军战术的预判...这救了很多人的命。”
他站起身,郑重地说:“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这些知识,请继续帮助我们。国家需要每一个能贡献力量的人。”
林浩离开后,林乔陷入沉思。她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存在已经改变了原着情节。青龙寨没有像书中描写的那样被日军剿灭,而是转移到了秘密基地,保存了有生力量。
但这种改变能持续多久?坂田部队仍在疯狂搜寻他们的下落...
几天后,侦察小队带回令人不安的消息:日军正在强征民夫,在大青山地区修建公路和据点,显然打算长期驻守。更糟糕的是,他们开始实施“连坐法”,一个村子窝藏“土匪”,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昨天,张家店全村被烧光了,就因为有人偷偷给游击队送粮。”侦察兵悲愤地报告,“老人孩子都没放过...”
营地里弥漫着愤怒与无助的气氛。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三当家红着眼睛吼道。
“但正面对抗等于自投罗网。”二当家摇头。
林乔沉思良久,突然抬头:“不对...日军这一招不只是为了抓我们,更是要断绝我们与百姓的联系,让我们变成无根之木。”
她看向林雄飞:“爹,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更加紧密地联系群众!”
“怎么做?现在百姓都怕被连坐。”林浩问。
“化整为零。”林乔眼中闪着光,“组建小分队,分散到各个村庄,帮助百姓生产劳动,同时宣传抗日。让百姓明白,我们不是土匪,是保护他们的子弟兵!”
林雄飞皱眉:“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
“正因为危险,日军才想不到我们会这样做。”林乔坚持,“而且可以帮助我们建立情报网络,提前获知日军动向。”
经过激烈讨论,这个大胆的计划最终被采纳。由土匪和学生混编的若干小分队开始秘密潜入周边村庄。
效果出人意料地好。起初百姓充满恐惧和戒备,但当看到这些“土匪”真正帮他们干活、治病、甚至教孩子识字后,态度逐渐转变。许多青年主动要求加入队伍,情报也源源不断传来。
一个月后,青龙游击队(他们已改名)不仅恢复了元气,还发展壮大到两百余人,活动范围扩大到大半个山区。
然而,危机也随之而来。
一天,林浩带领的小分队在李家村活动时,突然被日军包围。幸亏村民及时报信,他们才从地道逃脱,但两名队员不幸被捕。
审讯室里,坂田一郎亲自审问。酷刑之下,一名队员壮烈牺牲,另一名却贪生怕死,吐露了秘密营地的位置和兵力情况。
“只有两百多人?躲在鹰愁涧?”坂田看着地图,冷笑一声,“难怪搜了这么久找不到。”
他转身对副官下令:“调集所有兵力,兵分三路,夜袭鹰愁涧!这次要一网打尽!”
幸运的是,这一情报被潜伏在日军内部的眼线及时传出。当信鸽带着警报飞回基地时,离日军计划进攻只剩不到十二小时。
“立即转移!”林雄飞果断下令。
但问题在于—往哪里转移?寒冬将至,山上已经开始下雪,大批人员野外生存极其困难。
“我知道一个地方。”林乔再次语出惊人,“北面三十里,有个废弃的煤矿矿井,巷道复杂,可以容纳所有人,而且易守难攻。”
众人惊讶地看着她—这个连老土匪都不知道的地方,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林乔无法解释,只能坚持:“相信我,那里是我们的唯一生路。”
时间紧迫,别无选择。全体人员立即收拾必要物资,连夜向北转移。
雪越下越大,山路难行。伤员和老人孩子行进缓慢,而日军正在全速扑来。
凌晨时分,先头队伍终于到达那个废弃煤矿。正如林乔所说,矿井入口隐蔽,内部巷道错综复杂,确实是个理想的藏身之所。
但就在大部分人员进入矿井时,远处突然传来枪声—日军提前到了!
“快!快进去!”林雄飞指挥着队伍,同时组织阻击小队。
林乔原本已进入矿井,却突然转身向外跑。
“你去哪里?”林浩拉住她。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到日军侧后!”林乔语气急促,“必须拖延时间,让所有人进入矿井!”
“太危险了!我跟你去!”
没有时间争论,林乔点头同意。两人带着十余名队员,悄悄绕向日军侧翼。
雪夜中,能见度极低。凭借对地形的神奇熟悉,林乔带领小队成功摸到日军后方。一阵突然的袭击让日军陷入混乱,误以为遭到大部队夹击,攻势暂缓。
但这支小分队很快被日军发现,陷入重围。
“向矿井撤退!我断后!”林浩喊道。
“不!一起走!”林乔坚持。
激战中,一颗子弹击中林浩腿部,他踉跄倒地。林乔毫不犹豫地返身相救,搀扶着他向矿井方向撤退。
日军紧追不舍,子弹在耳边呼啸。终于,矿井入口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林乔感到后背被重重一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向前扑倒。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矿井入口缓缓关闭,将自己和追兵隔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