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想撑起来,可身体由于长期被鬼魂所缠绕,一直没有恢复得这么快,就像散了架一样,只能是徒劳地扭动着。
她怕,怕极了,王南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为了她们母女俩,如果把自己折在这个黑心肝的畜生手里的话,那叫她以后回去村里,如何面对村里的父老乡亲啊。
要知道,像他们这些农村人,平时只要是看到城里人,就自然觉得自己比他们矮了一截,就更不用说敢去招惹他们了,而现在王南为了她们母女俩,居然打了这个城里人,并且对方还是医院里的医生,怎么能让她不怕呢?
顿时,整个病房里的空气就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李昊那恶毒的咒骂在回荡,还有张玉梅痛苦的喘息声,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闷得让人好像喘不过气来。
王南却像是没听见那催命符似的拨号音和对方的咒骂声,也没看见邓莹莹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甚至慢悠悠地活动了一下刚刚扇过巴掌的手腕,那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拍掉了粘在衣服上的灰一样。
然后,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是一副充满笑容的表情,眼神无所谓的样子,就像平时跟好朋友聊天一样,对着急得快要晕过去的母女俩开口笑道:“莹莹,张阿姨,”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病房里的紧张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慌什么?天塌不下来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病床,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个正在电话里咬牙切齿搬救兵的李昊。目光落在张玉梅那张被鬼魂折磨得蜡黄、此刻又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放缓了一些:“阿姨,您安心躺着,身子骨要紧。这种‘灰老鼠’的闹腾,不值得您动气。”
他刻意用了邓莹莹骂人的方言词,带着一点冷硬的幽默感,“气坏了身子,不正好顺了这狗叼的意?他还巴不得呢。
张玉梅急促的喘息,在王南微笑的注视下,竟真的稍微平复了一点点,她揪着床单的手指也松开了些,只是眼中的恐惧和担忧丝毫未减。
王南又转向邓莹莹,看着她惨白的脸和蓄满泪水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又像是兄长对妹妹的安抚:“莹莹,厂里加班熬通宵,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今天被这么一个狗叼嚎两嗓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出息呢?”
他嘴角甚至往上牵了牵,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莫名让人心安的弧度,“放心,有我在。厂里那堆机器我都能给它整得服服帖帖,还怕收拾不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他叫谁来都不好使。”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邓莹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补了一句:“再说了,你看他那脸肿的,像不像刚被马蜂蛰了的猪头?还不够解气吗?”
邓莹莹被他这近乎“刻薄”的形容噎了一下,看着李昊那左右对称、迅速红肿起来的五指山,心里那股憋屈的怒火竟然真的被冲淡了一点点,可巨大的担忧旋即又涌了上来:“可是王南,他…他舅舅…”
“他舅舅就算是玉皇大帝,” 王南直接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今天这事他也管不了。钱的事,阿姨的病,不是都解决了吗?你还担心个屁呀。” 他拍了拍自己同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动作随意得像在拍灰尘,“我王南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信我。”
这话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邓莹莹慌乱的心湖里。她看着王南那双微笑到近乎让她着迷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难以撼动的笃定。
这笃定,像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挡住了她心中汹涌的恐慌洪流。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心想:几年不见,这老同学好像变了一个人,从以前的老实软弱,变成了现在的自信和成熟,让人不自觉的从心底里莫名产生了一种更加信赖的感觉。
病床上的张玉梅,也终于不再挣扎,只是用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南,里面交织着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希冀和无边的忧虑。
病房里一时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李昊对着电话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咆哮还在继续:“…对!就是住院部三楼,307!妈的,那屌毛很是嚣张,强哥,多带点兄弟过来,今天非得废了那屌毛!…好!快点!”
他挂断电话,恶狠狠地瞪向王南,肿成猪头的脸上,挤出一个狰狞扭曲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变得嘶哑:“屌毛,你等着,青龙帮的强哥马上就到,老子今天不把你四肢打断扔出去喂狗,老子就不姓李!我看你还怎么在我的面前装逼!”
他停顿了一下,觉得好像还没有解气,又继续说道:“屌毛,你知道什么是青龙帮吗?那可是跺跺脚,都能让整个玉林市都抖三抖的帮派,唉,算了,看来你这乡巴佬屌毛也不懂,说了也是白说。”
“青龙帮”三个字一出,就如同三块巨大的冰坨,狠狠的砸进了邓莹莹刚刚被王南安抚下变好了一点的心情。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她在玉林市工作了一年多,自然也在和朋友的闲聊当中,听说过青龙帮的名头,那是一群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她双腿一软,要不是死死抓住了冰冷的铁床栏杆,几乎就要瘫倒了下去。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王南再能打,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些刀头上舔血的亡命徒呢?
顿时巨大的恐惧感,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感觉到都有一点窒息,那可是真正的黑社会青龙帮啊。
病床上的张玉梅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绝望的呜咽,眼睛死死闭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一下子就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整个病房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