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绝望和愤怒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每个人的理智!
“五十万?!”
“这怎么可能买得起?!”
“我们累死累活干一个月也才几千盾!”
“他们是要逼死我们啊!”
“我的孩子昨天还在喊饿……”
“这日子没法过了!”
希儿满意地看着下方群情激愤、几近疯狂的场面,双手虚按,示意安静。
沸腾的声浪在她的手势下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暴戾气息却更加浓稠。
她的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强的蛊惑力,如同浸了蜜糖的毒针,精准刺入每一个绝望的心房,
“我的兄弟姐妹们!这公平吗?这不公平!这是压迫!这是剥削!是上城区那些蛀虫,吸吮着我们下城区的血在享乐!”
她的话语点燃了更深层的仇恨,“地火组织,曾经天真地以为,可以通过谈判,通过合作,为下层区争取到应有的权益!”
“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希儿的语气变得沉痛、“悔悟”,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视着下方一张张被苦难刻满痕迹的脸。
“看看过去!看看现在!”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控诉,
“谈判换来了什么?”
“是更多的压榨!”
“合作换来了什么?”
“是更深的陷阱!”
“他们用虚伪的承诺和施舍的残羹冷炙,麻痹我们,瓦解我们的斗志!”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充满了“为众人抱薪”的、自我牺牲般的使命感,拳头重重砸在讲台上,
“妥协和乞求,永远换不来真正的尊严和面包!”
“权力!只有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绝对的权力!才能砸碎这万恶的枷锁!才能为我们,为我们的孩子,打出一个真正吃饱穿暖、不受欺压的未来!”
“拿起你们手中的矿镐、扳手、任何能作为武器的东西!跟着我!推翻上城区的暴政!建立一个属于我们劳动者自己的、公平正义的新雅利洛!让权力真正属于人民!”
“革命——!!!”
“希儿领袖万岁!!”
“权力属于人民!!”
“革命!革命!革命!!!”
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瞬间席卷了整个矿区!无数双饥饿、绝望、愤怒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对权力和改变的狂热渴望,死死地聚焦在高台上那个如同女武神般的身影上,仿佛她是黑暗中唯一的火炬。
三月七被这狂热、悲壮又充满破坏力的气氛冲击得有些发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希儿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下城区的人民确实太苦了……掌握权力,改变命运……这难道不是唯一的出路吗?
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中翻腾。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费力地挤过激动汹涌的人群,像一叶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小舟,艰难地冲到了高台下方。
是克拉拉!
她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焦急得快要溢出泪水,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高台上的希儿大喊,声音在嘈杂的声浪中显得那么微弱又那么刺耳,
“希儿姐姐!希儿姐姐!不好了!史瓦罗先生……史瓦罗先生他不同意你的计划!他说这样会死很多很多人!他带着机械聚落的大家,想……想阻止你!他们就在后面……”
克拉拉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孩童的担忧和对即将发生冲突的恐惧。
高台上,希儿脸上那激昂的、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她低下头,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钉在台下的克拉拉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被冒犯权威的极度不悦和……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意!
“克拉拉……”
希儿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冰冷刺骨,让狂热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还有史瓦罗那个顽固不化、只会计算冰冷数字的老古董……”
希儿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们是在质疑我的决定?质疑我为下层区争取权力的道路?质疑……我作为领袖的权威?!”
她猛地一挥手,指向身后矿洞深处,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任何阻碍革命大业、动摇军心者……都是叛徒!是隐藏在革命队伍内部的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同志残忍!”
“来人!”希儿厉声下令,“把史瓦罗和他的同伙给我拿下!押进矿区牢房!严加看管!至于克拉拉……”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小女孩惊恐的脸,“一并带走!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认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几名身强力壮、眼神狂热的地火骨干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克拉拉。
小女孩吓得尖叫一声,被粗暴地扭住胳膊拖走。
远处,隐约传来机械运转受阻和史瓦罗那毫无感情波动、却透着一丝电流杂音的抗议声,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短暂的骚动和希儿重新燃起的革命口号中。
三月七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
阻止?用什么理由?
希儿是领袖,她是为了反抗压迫啊!
史瓦罗反对,克拉拉报信……这似乎……是内部路线分歧?她一个“失忆”的、没有力量的外人,能说什么?
看着克拉拉被拖走的背影和远处隐约的冲突,三月七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退回了人群的阴影里,一种无力的茫然感攫住了她。
她只能随着汹涌的人潮,被动地卷入这场名为“革命”的洪流。
随后的日子,三月七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地火的“新秩序”下随波逐流。
她被分配去做一些杂务,搬运物资、照顾伤员,目睹着狂热与混乱交织。
口号依旧响亮,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异样。
一天深夜,矿区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外寒风呼啸。
三月七因为白天分发物资时出了点小差错,被罚留下清理仓库。
当她疲惫地拖着脚步经过指挥部简陋的板房时,里面刻意压低的对话声透过薄薄的墙壁,断断续续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奥列格那边处理干净了?”一个沙哑的男声问。
“放心,手脚利索得很。那老小子还以为能靠着以前那点人脉讲条件呢,哼。”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带着不屑,“物资已经交割给上城区‘那位大人’的管家了,都是紧俏的药品和燃料。”
“啧,希儿大姐头也是没办法。光靠咱们这点家底,拿什么跟银鬃铁卫拼?跟贵族老爷合作,换点实在东西,也是权宜之计,都是为了咱们下城区的未来。”沙哑声音似乎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事儿烂肚子里,谁都不能说,尤其是那些新来的愣头青!奥列格‘失踪’,就按之前定的口径,说是被上城区的密探暗杀了,正好再煽动一把火!”
“明白!为了大局嘛……”
三月七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奥列格?那个总是乐呵呵、人缘很好的地火老成员?那个在动员会上还慷慨激昂支持希儿的老矿工?
他不是……失踪了吗?
宣传里说他是被上城区的走狗暗害了……原来……原来是被自己人卖了?!为了换物资?!和贵族合作?!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雅利洛的寒风还要冰冷百倍!
她之前对希儿那一点点基于“反抗压迫”的认同和迷茫,瞬间被这赤裸裸的背叛和肮脏的交易击得粉碎!
原来权力的游戏,从一开始就裹着“革命”的糖衣,内里早已腐烂发臭!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希儿那张激昂的脸,此刻在她脑海中扭曲成了最虚伪的面具。
第二天,奥列格“被暗杀”的消息果然传遍了矿区,群情激愤,要求血债血偿的呼声更高了。
而三月七看着那些激愤的面孔,只觉得心寒彻骨。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阴冷潮湿的矿区牢房入口。
看守似乎认得她这个新来的“杂工”,又或许是看她神情恍惚,竟没有过多阻拦。
昏暗、散发着霉味和铁锈味的牢房里,三月七看到了角落里的史瓦罗和克拉拉。
高大的机器人倚墙坐着,金属关节处有明显的损伤痕迹,电子眼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克拉拉蜷缩在他旁边,小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像只受惊的小兽。
死寂在牢房中蔓延。
三月七站在铁栏外,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我能帮你们什么吗?”
史瓦罗的电子眼微微转动,红光扫过三月七,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的发声器响了起来,依旧是那种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分析:当前处境。”
“外部干预成功率低于0.7%。”
“内部矛盾激化程度:87.4%。”
“生存概率计算:维持现状,生存率:21%。达成‘改善’目标,需付出等同于生存率下降至21%的牺牲代价。”
克拉拉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看向三月七,声音带着超越年龄的疲惫和绝望,
“三月姐姐……史瓦罗先生的意思是……反抗只会死更多人……合作才是最优解……”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史瓦罗冰冷的金属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史瓦罗的头部微微转动,发出轻微的齿轮摩擦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牢房的墙壁,望向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
“核心逻辑:权利即秩序基石。”
“在缺乏超越规格力量介入的前提下,个体或群体意志的最终体现形式,即为‘权利’。”
“若欲改变现状……”
他巨大的金属头颅转向三月七,电子眼红光锁定她,
“追寻它。理解它。掌握它。”
“此为,唯一可观测路径。”
追寻权利……掌握权利……
史瓦罗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三月七的心上,震碎了最后一丝犹豫和幻想。
克拉拉的绝望,奥列格的“失踪”,希儿的虚伪交易……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答案:天真和善良在这里一文不值,只会被碾碎。
想要做点什么,想要改变这吃人的现状,就必须踏入那肮脏的权力泥潭!
一股混合着自暴自弃和破釜沉舟的狠劲从心底升起。
她想起了第一关那被玷污的、沉沦的、早已不再纯净的自己。
恶心吗?脏吗?
是的。
但也许……这种恶心和肮脏,恰恰是适应这个恶心世界的保护色?她和那些玩弄权术的高位者们,本质上……或许很配?
一个模糊却清晰的目标在三月七心中成型。
她要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拥有足够大的权力,真真正正地为那些像奥列格一样无声消失、像克拉拉一样绝望无助的普通人,做点什么!
哪怕手段……不再光彩。
放弃了最后一点无谓的天真,三月七开始利用自己唯一的“资本”——那张即使在灰暗矿区也难掩明艳的脸庞,以及第一关试炼后残留在她身上、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异魅惑。
她不再回避那些投向她的、或贪婪或评估的目光。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叫史蒂芬·周的贵族旁支子弟。
此人负责监管矿区部分物资进出,油水丰厚,性好渔色。
三月七“偶遇”了他几次,恰到好处地展露脆弱与顺从,很快便成了史蒂芬·周在矿区寻欢作乐的“新宠”。
在他的“关照”下,三月七迅速摆脱了杂役的身份,接触到了物资分配的核心环节,甚至能接触到一些低阶的地火头目。
但她深知,史蒂芬·周的层次远远不够。
她利用从他那里获得的信息和人脉,如同编织蛛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很快,一个更有价值的人物进入了她的视线——帕瓦罗迪·周,一位负责贝洛伯格部分城防后勤的实权贵族,与银鬃铁卫关系匪浅。
三月七巧妙地制造“偶遇”,利用史蒂芬·周作为跳板,并凭借在物资管理中展现出的“精明”和“可靠”,很快引起了帕瓦罗迪的兴趣。
她半推半就,顺理成章地“转投”到这位更有权势的贵族门下,同时并未完全切断与史蒂芬·周的联系,反而将他纳入自己日益扩大的“交际圈”,许诺未来好处,稳住这条线。
在帕瓦罗迪·周的扶持下,三月七的地位火箭般攀升。
她开始代表贵族利益“协调”矿区事务,甚至能在地火的会议上拥有一个席位。
她表现得谦逊、能干,懂得“体恤”底层矿工的艰辛,适时地推动一些微小的福利改善。”
她又深谙如何满足贵族老爷们的贪婪胃口,巧妙地克扣、挪用部分物资输送上去。
她的名字,三月七,开始在地火的中下层和部分贵族圈子里流传。
然而,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她的目光投向了地火真正的核心决策层。
这一次,她锁定的目标是斯卡利姆·周,一位在元老院拥有席位、能量巨大的老牌贵族,其家族在矿石产业根深蒂固。
接近斯卡利姆的难度远超之前。
三月七动用了所有积累的人脉和资源,精心策划了一场“英雄救美”——利用一场精心设计、规模可控的矿区骚乱,让她“恰好”出现在斯卡利姆视察矿区的路线上,被这位贵族救下。
这场表满足了斯卡利姆的虚荣心,加上她之前展现出的“能力”和“忠诚”,她成功进入了这位元老级贵族的视线,并很快成为了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和……情妇。
就这样,凭借着步步为营的算计、左右逢源的手段以及对自己身体和感情近乎冷酷的利用,三月七在上城区贵族老爷们的暗中支持下,在地火组织内部扶摇直上。
她利用贵族提供的资源和信息,打击异己,拉拢盟友,建立自己的班底。
她提出的“稳定矿区生产换取上城区让步”、“优先解决温饱再图革命”等看似务实的主张,在物资日益匮乏、革命陷入僵局的背景下,竟赢得了不少厌倦了无休止口号和看不到希望冲突的中下层地火成员的支持。
又一次地火领袖换届选举临近。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希儿连任的过场。
然而,在斯卡利姆·周等贵族势力庞大的幕后运作和三月七自身积累的、不容小觑的“民意”支持下,这位以火箭速度上升来的二把手,竟以压倒性的票数优势,出人意料地将希儿掀翻在地,登上了地火组织最高领袖的宝座!
整个矿区一片哗然,难以置信。
希儿更是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被背叛和羞辱的怒火。
权力的宝座尚未坐稳,三月七便展现了她冷酷决绝的一面。
在就任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她下达的第一个正式命令。
“经查实,前领袖希儿,在任期间独断专行,决策失误导致组织重大损失;更涉嫌勾结上城区势力,出卖组织成员奥列格以换取私利,严重背叛革命事业与下层区人民!”
“证据确凿,罪无可赦!”
“现剥夺希儿一切职务及荣誉,即刻押入重犯监牢,择日公开审判并处决!”
这道命令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冷水,瞬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支持希儿的死硬派群情激愤,当场鼓噪起来,指责三月七阴谋夺权,血口喷人!
冲突一触即发!
然而,三月七的第二道命令紧随而至,
“同时,即刻释放所有因反对希儿激进路线而被其以‘动摇军心’、‘叛徒’等莫须有罪名关押的成员!恢复其名誉!”
“地火组织将重新审视其斗争路线,暂停一切大规模武装冲突计划,首要目标转为保障下层区基本生存需求!”
这道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混乱的池塘。
那些被释放者及其家属的感激涕零,以及“暂停冲突”、“保障生存”的承诺,像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遏制住了汹涌的反对声浪。
三月七紧接着宣布,将动用她与上城区“沟通”换来的首批援助物资——主要是粮食和基础药品,优先发放给最困难的矿工家庭。
当带着“三月七”签名的、实实在在的黑面包和药品分发到那些面黄肌瘦的矿工和孩子手中时,反抗的声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饥饿的肚子比任何革命口号都更有说服力。
虽然仍有零星的抗议和质疑,甚至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由希儿死忠发动的恐怖袭击,但在贵族暗中支持的武装力量和三月七迅速组建的、忠于自己的护卫队联合镇压下,这些骚乱都被迅速平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三月七“务实”的路线和贵族们为了维持这条稳定“利益输送通道”而提供的有限但持续的物资支持下,下城区的境况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
孩子们脸上有了血色,绝望的氛围被一种小心翼翼的、对温饱的期盼所取代。
三月七的威望在沉默的大多数中悄然建立。
她不再是那个依靠贵族上位的“花瓶”,而是真正带来了“面包”的领袖。
阴暗潮湿的重犯牢房里,希儿被沉重的镣铐锁着,身上带着受审时留下的伤痕。
牢门打开,三月七在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跟随下走进来。
希儿抬起了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干练制服、神色冷漠、与当初那个茫然站在人群中的女孩判若两人的三月七,嗤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充满讥讽,
“呵……还真是小看你了,三月七。”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以为你爬上那些贵族的床,像只摇尾乞怜的宠物,只是为了让自己在这地狱里过得好那么一点点。”
“却不曾想……” 她眼神锐利如刀,“你的胃口和野心居然这么大!大到能一口吞下整个地火!”
三月七歪了歪头,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你不恨我?我可是马上就要绞死你了。”
“恨?”希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又化作一脸的不屑,
“成王败寇而已。”
“我希儿敢作敢当,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和真正的困惑,
“我只是想不到……你真的会去给那些贱民分发食物?这戏……演得未免也太真了些?还是说,你这毒蛇,竟也生出了一点点可笑的良心?”
三月七闻言,深深地看了希儿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时间的尘埃,看到了很久以前某个在矿渣堆里挣扎求生的倔强身影。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重量,
“曾几何时,你,也不过是那些你口中的‘贱民’的一员。”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希儿内心最深处被权力和狂热掩盖的角落。
希儿脸上的讥讽和不屑瞬间凝固,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颓然地垂下了头。
三月七不再看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她挥了挥手,动作简洁而冰冷。
随行的两名处刑官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希儿从地上拖起,按到牢房中央那把冰冷的金属椅子上。
粗糙的麻绳套上她纤细却曾经充满力量的脖颈。
希儿没有挣扎,只是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自嘲的弧度。
窒息的、荷荷的喉音在死寂的牢房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三月七背对着行刑的场景,听着身后那生命流逝的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她才转过身,冷漠地看了一眼椅子上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她的身形,最终消失在牢房通道尽头昏暗的光线里。
时间在权力更迭后的“稳定”中飞速流逝。
三月七凭借着与上城区多位贵族(史蒂芬·周、帕瓦罗迪·周、斯卡利姆·周等人)构建的错综复杂又互惠互利的关系网,以及自身展现出的高效管理能力,牢牢掌控着下城区。
她成为了贵族们在下层区不可或缺的“代理人”和“白手套”,通过她,贵族们能更安全、更高效地攫取矿区的资源、输送劣质商品、甚至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而三月七则利用这些渠道,持续不断地为下层区换取生存必需的物资,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和表面的“繁荣”。
她的地位越发稳固,影响力甚至开始向上城区渗透。
一些中小贵族想要在下城区拓展利益或在上城区谋求晋升,也开始寻求她的“帮助”。
三月七来者不拒,如同最精明的商人,将人脉和影响力编织成一张越来越大的网。
她深知平衡的重要性,并未因攀附上更高枝而轻易踹开之前的“合作伙伴”,反而将他们更紧密地纳入自己的利益共同体,形成了一张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庞大关系网。
她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
终于,一个绝佳的机会出现了。
——上城区一个小贵族家庭,其家主在一次例行的寒潮期边境巡查中遭遇了罕见的暴风雪,连同护卫队一起失踪,最终被判定死亡。
这个家族本就人丁不旺,失去了顶梁柱和主要收入来源后,迅速败落,无法再维持贵族的体面和义务。
根据贝洛伯格古老的《贵族承袭法》,其贵族头衔和封号将被元老院收回,空出的席位需要由新的、有实力、财力或军功的家族填补。
三月七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在斯卡利姆·周、帕瓦罗迪·周等重量级盟友的鼎力支持下,在元老院一场并不算太激烈的博弈后,一项提案以四十票赞成的高票获得通过:
授予下层区地火组织领袖、对稳定贝洛伯格资源供应有卓越贡献的三月七女士,相应的贵族头衔与封号,接替已消亡的卡文迪许家族席位。
尘埃落定。
三月七,这个从下层区矿渣堆里爬上来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为了贝洛伯格元老院中拥有正式席位的贵族——三月七女男爵。
她踏入了贝洛伯格真正的权力核心。
新的舞台,更复杂的棋局。
三月七换上了符合贵族身份的华服,却依旧延续着她冰冷精明的作风。
在上城区华丽而虚伪的沙龙、充满火药味的元老院议政厅里,她再次施展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斡旋、谋划与合纵连横的手段。
她敏锐地洞察各方利益诉求,精准地投下关键一票,或是在幕后推动一项项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影响深远的法案。
她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为了巩固地位并获取更核心的资源,她做出了一个更惊人的决定——与一位在军政方根基深厚、性格强势的大贵族,托尼·周公爵联姻。
这场政治婚姻轰动一时。
托尼·周看中了三月七在下层区的掌控力和在元老院日渐增长的影响力,以及她那令人着迷的冰冷魅力。
三月七则看中了托尼手中掌握的城防军力量和他在老牌贵族圈中的威望。
这场联姻为三月七带来了丰厚的政治嫁妆和更广阔的活动空间。
她利用托尼的资源,进一步渗透、分化、拉拢军方将领,并借助贵族身份,将触角伸向了贝洛伯格的经济命脉——能源和铸币。
权力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人沉醉。三月七在贵族圈中如鱼得水,手腕愈发老辣圆融。
她不再是依附者,而是举足轻重的棋手。
然而,命运似乎总在巅峰时刻投下阴影。
就在三月七的权势如日中天之时,一个震惊整个贝洛伯格上流社会的噩耗传来。
托尼·周公爵,被人发现死于公爵宅邸守卫森严的卧室之内!
现场没有激烈搏斗的痕迹。
这位以勇武着称的公爵,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甚至称得上安详。
唯一的异常,是他宽阔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十八把款式各异、显然属于不同主人的餐刀,刀刀致命!
银鬃铁卫最高指挥部在承受了巨大压力后,经过一番“缜密”调查,发布了一份语焉不详却又“盖棺定论”的报告。
「现场证据显示,托尼·周公爵系自杀身亡。」
报告暗示公爵可能长期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原因不明),导致其行为失常,以这种极端方式结束生命。
至于那些来源不明的餐刀……报告巧妙地将其归咎于公爵“精神失常”下的个人收集行为。
这份报告疑点重重,却奇异地平息了大部分质疑的声音。
某些知情者在元老院闭门会议后保持了沉默。
托尼家族内部也迅速分裂,在三月七以遗孀身份展现出的铁腕和元老院部分势力的支持下,遗产和权力的交接竟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平稳”完成。
葬礼上,三月七一身肃杀的黑裙,面罩黑纱,哭得肝肠寸断,几度晕厥,将一个痛失挚爱、悲恸欲绝的未亡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哀婉的哭声和孱弱的身姿,博得了不少贵妇的同情和部分贵族的叹息。
自那场葬礼之后,曾经偏爱艳丽色彩的三月七,仿佛将所有的色彩都随托尼一同埋葬。
她的衣裙永远只有一种颜色——最深沉、最压抑的黑。
浓重的黑色眼影和暗哑的黑唇膏,如同为她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掩盖了所有情绪,只余下深不可测的威仪。
她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冰冷,仿佛能洞穿人心。
托尼之死,如同一块巨大的试金石。
那些曾经轻视她、认为她不过是依靠男人上位的贵族们,在惊骇之余,终于彻底收起了所有的小觑之心。
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位手段狠辣、心机深沉、背景成谜的“黑寡妇”。
三月七的名字,在贝洛伯格的上层,成为了权势与危险的代名词。
时光荏苒,权力的游戏永不停歇。
又到了一年一度贝洛伯格最重要的庆典——新任大守护者的继任仪式。
克里珀堡宏伟的穹顶下,灯火辉煌,冠盖云集。
贝洛伯格所有有头有脸的贵族、官员、各界名流齐聚一堂。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权力交织的奢靡气息。
年轻的布洛妮娅·兰德,身着庄重的守护者礼服,站在高高的礼台上。
她努力挺直脊背,年轻的脸上带着紧张,但更多的是初掌大权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那双蔚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如同未经打磨的宝石,璀璨而耀眼。
三月七坐在观礼席最前排的位置,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剪裁精良的纯黑连衣裙,黑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衬托着苍白的面容和浓重的黑色妆容,与周围华服美饰、珠光宝气的贵妇们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落在布洛妮娅身上,看着那充满希望的眼神,神情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光芒……太像了。
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站在矿区高台下,同样相信着“改变”与“未来”的……自己。
典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轮到贵族代表向新任守护者致意并赠送象征性的贺礼环节。
当司仪唱到“三月七女男爵”时,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三月七缓缓起身,手中并未捧着常见的珠宝或艺术品,而是牵着一根精致的银链。
链子的尽头,赫然拴着一头体型健硕、毛发灰白、眼神略显茫然的冰原熊幼崽!
在众人惊愕、不解、好奇的目光中,三月七牵着这头冰原熊,在两名护卫的随行下,无视了礼仪程序,径直穿过观礼席的通道,走上了礼台,来到年轻的布洛妮娅面前。
新任大守护者明显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头散发着野性气息的猛兽和气势迫人的黑衣女贵族,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三……三月七女士?您这是?”
三月七将手中的银链递向布洛妮娅身边的侍从官,动作随意得像递一根马鞭。
她抬起眼,浓黑的眼睫下,目光幽深如同古井,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大厅,
“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布洛妮娅又是一愣,看着那头温顺的冰原熊,迟疑地回答,
“这……这不是冰原熊吗?”
她的回答引起了台下轻微的附和声。
“不!”三月七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神秘莫测、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这是次元扑满。”
布洛妮娅:“???”
全场:“???”
冰原熊?次元扑满?
这位权势滔天的女男爵,在开什么玩笑?
还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短暂的死寂后,台下响起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女男爵阁下,这……这应该是冰原熊吧?”一位与托尼家族交好的老贵族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恭敬和不解。
“是啊,尊贵的女士,您是不是……认错了?”另一位贵妇也小心翼翼地问。
“次元扑满是传说中的空间生物,怎么会是这种野兽?”一位学者模样的官员低声嘀咕。
三月七对这些质疑充耳不闻。
她牵着冰原熊,缓缓转过身,面向下方济济一堂的贝洛伯格权力精英们。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冰冷、节奏分明的“咔哒、咔哒”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她牵着那头茫然的冰原熊,在宽阔的礼台上,在布洛妮娅困惑而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不疾不徐地走了一圈。
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那无形的压力让所有的议论声都渐渐平息下去,大厅里只剩下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响和冰原熊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她在礼台的正中心,布洛妮娅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她松开了牵着冰原熊的银链,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向脚边的冰原熊,声音不大,却如同凛冬的寒风刮过整个克里珀堡,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寒,
“诸位是认为我老眼昏花了吗?”
“那么,就请在场的诸位,现在,来帮我辨认一下吧。”
她微微歪头,声音陡然拔高,
“现在!”
“认为这是冰原熊的,请站到我的左边。”
“认为这是次元扑满的,就站到我的右边。”
“我给大家三十秒的时间考虑。”
“请——”
“不、要、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克里珀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近乎荒诞却又充满致命威胁的权力胁迫惊呆了!
布洛妮娅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但仅仅一秒,那血色便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骇人的惨白!
她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蔚蓝的眼眸死死盯着三月七的侧影,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辨认动物!这是逼宫!是让她这个新任大守护者在所有臣属面前,承认自己的“无知”和……傀儡地位!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如同钝刀割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令人窒息。
突然,一个身影动了!是斯卡利姆·周!这位元老院的重臣,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礼台的右边,对着三月七的方向微微躬身。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哗啦——!
紧接着,帕瓦罗迪·周、史蒂芬·周……一个个与三月七利益攸关的贵族、官员、将领……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争先恐后地、沉默而迅速地涌向了礼台的右边!
他们的脸上或是谄媚,或是恐惧,或是麻木,或是算计,唯独没有人再去看台上那头真正的冰原熊,更没有人去看脸色惨白如纸的布洛妮娅!
短短十几秒钟,整个克里珀堡大厅出现了泾渭分明的景象!超过八成的人,包括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元老们、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富甲一方的商贾们,都齐刷刷地站在了礼台右边,三月七的身后!如同众星拱月!
而左边,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空气!
只有寥寥几个家族的代表,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愤怒和最后一丝身为贵族的骄傲。
他们既没有走向左边,也没有走向右边,而是对着礼台方向,对着三月七,也对着布洛妮娅,深深地、充满屈辱地鞠了一躬,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在死寂中,步伐沉重地径直离开了克里珀堡!
三十秒到。
三月七的目光扫过右边那黑压压一片、代表着贝洛伯格真正力量的人群,又瞥了一眼左边空荡荡的地面,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场微不足道的点名。
她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布洛妮娅。
年轻的大守护者身体微微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蔚蓝的眼眸中充满了泪水、屈辱和深深的无力感。
三月七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语调,
“大守护者大人,看来你年纪尚轻,阅历尚浅,并不知晓这是什么动物。”
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那沉默而庞大的人群:
“现在,在诸位元老、大臣、将军们的见证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了。”
她看着布洛妮娅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布:
“这,是次元扑满。”
“您,知道了吗?”
布洛妮娅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三月七身后那些沉默的、代表着贝洛伯格最高权力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或漠然、或催促、或幸灾乐祸的神情,最后一丝抗争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破碎而颤抖的声音,
“我……知道了……”
这带着哭腔的回应,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宣告了贝洛伯格守护者千年传承的荣光在此刻名存实亡。
伴随着这句话,这场本该属于布洛妮娅的继任典礼,彻底定下了它屈辱的基调。
雅利洛-VI的暗面女皇,在万众“拥戴”下,于克里珀堡的辉煌灯火中,无声加冕。
……
布洛妮娅本以为,这个以如此残酷手段攫取权力的女人,接下来必将独断专行,横征暴敛,让整个贝洛伯格,尤其是底层百姓,陷入更深的水深火热之中。
她甚至做好了被软禁、被废黜的心理准备。
然而,让她和所有持观望态度的人大跌眼镜的是,在获得了几乎不受制约的绝对权力之后,三月七颁布的一系列政令,却显得……极其“温和”,甚至可以说“亲民”。
她废除了大量繁复的苛捐杂税,尤其是针对下层区和中小商户的盘剥。
她颁布了极其严格的《劳动保障法》,核心条款便是——
所有受雇者,每日法定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八小时!每周必须保证至少两天的休息日!
对于因家庭困难(需严格审核)自愿延长工时的,每日不得超过十二小时,且每周必须保证至少一天的休息日!
违令的雇主将面临巨额罚款乃至产业查封!
这项法令在贵族和富商阶层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认为这简直荒谬绝伦!
在雅利洛这样资源相对匮乏、需要大量人力维持生存的冰雪星球,八小时工作制?一周休两天?这简直是在削弱生产效率,断绝他们的财路!
习惯了压榨廉价劳动力的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向元老院施压,向三月七本人陈情、抗议甚至暗中威胁。
连布洛妮娅也觉得不合理。
在她接受的传统教育和认知里,在贝洛伯格这样需要时刻警惕裂界、努力恢复生产的艰难环境下,民众更应“共克时艰”,每天工作十二到十六个小时,才是“合理”且“必要”的。
然而,所有的抗议在三月七的绝对权威面前都如同撞上冰山的浪花,瞬间粉碎。
元老院在三月七的意志下保持了沉默。
她的命令被毫不留情地执行下去。
监察官手持新法令,频繁巡视于工厂、矿区和商铺。
起初,生产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抱怨声四起。
但很快,一种意想不到的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那些疲惫不堪的矿工、工人,因为有了充足的休息时间,精神面貌明显改善,工伤事故率显着下降。
他们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家人,照顾孩子,甚至学习一些简单的技能。
虽然物资依旧不算充裕,但“按劳分配”加上工作时间的保障,让最底层的民众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不再是永无止境的压榨和绝望。
下城区曾经死气沉沉的街道,在休息日竟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生气。
布洛妮娅透过克里珀堡的窗户,看着广场上那些带着孩子散步、脸上虽然仍有风霜却少了些麻木的平民,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她无法理解,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为何在掌握最高权力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不符合她对“独裁者”的认知。
贵族和富商们最终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法令的严格执行虽然减少了单个人的工作时间,但因为工人状态好转、效率提升以及三月七默许的、在合法框架内“优化”生产流程,整体产出并未如预期般大幅下滑。
更重要的是,一个相对稳定、怨气减少的下层区,减少了叛乱的风险,保障了他们更长远、更“安全”的利益。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选择了妥协。
一种新的、脆弱的平衡在贝洛伯格建立起来。
表面上看,三月七的统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秩序”和底层生活的“改善”。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快速流逝。
三月七的权势也真正达到了顶峰。
她掌握着元老院,影响着军队,控制着经济命脉,她的意志就是贝洛伯格的法律。
她甚至拥有对境内任何生灵生杀予夺的最终裁决权。
绝对的权利如同最强烈的腐蚀剂,不可避免地开始侵蚀她的心智。
她习惯了俯瞰众生,习惯了言出法随。
任何忤逆和冒犯,在她眼中都变得不可容忍。
她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便是将一个在公开场合醉酒后对她出言不逊的平民,一个曾经的地火老成员,抱怨她忘记了“革命初心”,不经审判就直接下令送去最危险的裂界边缘矿区“劳动改造”。
冷酷得令人心寒。
然而……有些人天性中的某些特质,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即使被污泥覆盖,也未曾完全死去。
被权力腐蚀的她,内心深处似乎保持着某种纯净。
除了维护自身无上权威所必需的冷酷,她并未沉溺于无意义的奢侈享乐,也并未为了个人好恶发动大规模的清洗。
她的“暴行”,似乎都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程序化的“效率”目的。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坐在权力的王座上,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核心,维持着她所建立的这套“秩序”。
于是,在灵魂被染上更复杂、更深沉底色的同时。
欲望试炼第二境——权欲沉沦,通关。
代价,是灵魂被染上的、再也无法磨灭的、混合着冷酷、算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最初“想做点什么”的执念的复杂底色。
……
纯白。
没有任何物质和色彩的纯白空间。
每次通关,被封锁的、属于“玩家”三月七的记忆便会短暂地回归。
她站在一片虚无之中,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迅速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自我厌恶所取代!
“欲望……试炼……”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前两关的经历,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记忆的堤坝。
色欲沉沦中那被强行灌输的感官烙印,权欲沉沦中那冷酷算计、利用身体和感情、将他人当作棋子、甚至下令处决的冰冷决断……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感受,无比清晰地在她意识中重现!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试炼,根本不是什么摒弃欲望的修行!
它是要自己……吸纳所有欲望!拥抱所有欲望!在欲望的泥潭中沉沦、挣扎、然后……以一种被彻底污染的姿态,爬出来!
“我……我……” 三月七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仿佛还能看到上面沾染的血污和无法洗去的粘腻。
前两关里那个放浪形骸、那个冷酷无情的“自己”,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恶心!
极致的恶心!
巨大的认知冲击和自我否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最开始那点“脏了”的朦胧感觉,此刻化作了滔天的巨浪!那不是身体的污秽,而是灵魂被彻底浸染、扭曲后的肮脏!
“我……脏了……”
“我真的……好脏……好脏啊……”
纯白死寂的空间里,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
那哭声在虚无中回荡,没有听众,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灵魂被玷污的剧痛。
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却无法洗刷掉意识深处那已经烙印下的、属于色欲与权欲的复杂底色。
哭声持续了不知多久,才渐渐化作压抑的呜咽,最终归于死寂般的沉默。
三月七蜷缩在纯白的地面上,肩膀微微抽动,眼神空洞地望着无尽的白色,灵魂仿佛被抽空。
又是片刻的死寂。
纯白的空间再次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周遭的场景再次重塑。
这一次,比视觉更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极其复杂、诱人至极到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香气,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三月七!
刚出炉点心的甜蜜焦香、浓郁肉汤的醇厚鲜美、陈年美酒的醉人芬芳、新鲜水果的清爽酸甜、烘焙咖啡的浓郁苦涩、煎炸食物的油脂焦香、还有无数种难以名状却勾魂摄魄的奇异味道……
无数种能勾起人最原始、最深层食欲的香味交织、缠绕、碰撞在一起,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实质般的洪流,蛮横地冲击着她的感官,瞬间唤醒了身体深处沉睡已久的、对“满足”的极致渴望!
紧接着,便是听觉。
“哎呀,这位客官,面生得很呐?第一次来咱们「忘川」食府吧?”
一个带着奇异腔调、热情得过分的声音响起。
“看您风尘仆仆,定是饿了吧?快请坐,快请坐!咱们这儿啊,保管让您吃得满意,念念不忘!”
再然后,才是视觉。
空间的扭曲停止。
三月七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灯火辉煌、古色古香到了极致,却又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甚至带着几分诡异冥府氛围的庞大场所。
雕梁画栋,朱漆廊柱。
无数张铺着雪白桌布、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色香俱全的珍馐美味的餐桌整齐排列,然而……整个大厅却空无一人!只有那些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食物,在冰冷的灯光下静静散发着诱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三月七惊疑不定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个极其精致的红木托盘,无声无息地穿过那些摆满佳肴却空无一人的餐桌,裙裾飘飞,转眼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是停云!
眼前的停云,穿着绣着繁复云纹和彼岸花的墨绿色高开衩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曲线。
她脸上挂着温婉亲和、如同春风化雨般的笑容,眼角弯弯,如同月牙儿,红唇轻启,声音甜糯动听,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呢~”
停云微微欠身,动作优雅流畅,将手中托盘里一个盖着錾花小银盖的雪白骨瓷碟子,轻轻放在三月七身侧一张空餐桌的中央。
她神秘地一笑,纤纤玉指揭开银盖——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至鲜至美精华的异香轰然爆发!碟中盛着的,竟是一块看似平平无奇、却晶莹剔透、仿佛内蕴星河的粉白色糕点!
“咱们「忘川」食府啊,别的没有,就是这‘味道’“包您满意!吃了还想吃,念念不忘,刻骨铭心呢!”
三月七下意识地顺着停云手指的方向,看向那碟中盛放的、看似平平无奇却仿佛内蕴星河的粉白色糕点。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近乎蛮荒的强烈渴望,如同火山熔岩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
这渴望是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瞬间淹没了色欲沉沦的余韵,压倒了权欲掌控的冰冷,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狂暴的念头——
吃!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自己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仙舟云骑,结束了一天的巡逻,像往常一样想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不知怎地就拐进了这条陌生又透着阴冷的巷子,踏入了这家名为「忘川」的古怪食府……
至于为何而来,早已不重要了!
此刻,她的眼中,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糕点!
没有犹豫,没有矜持,甚至没有使用停云贴心递上的玉箸。
三月七如同被本能驱使的野兽,猛地伸手,一把抓起那块糕点,囫囵塞进了嘴里!
咔嚓。
微不可闻的轻响。
糕点入口即化,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融化,而是如同最纯粹的能量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味觉、嗅觉乃至所有感官认知的极限!
寂静。
绝对的、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凝固了的寂静笼罩了她。
这是怎样的味道啊?
言语是苍白的亵渎!
感官是贫瘠的荒漠!
任何试图描述它的努力,都像用沙粒去丈量星海,用烛火去比拟烈阳!
它超越了“美味”的范畴,直抵灵魂最深处对“满足”这一概念的终极幻想!
它包含了宇宙诞生时第一缕光的热烈,蕴含了星辰寂灭时最后的叹息,交织着生命最蓬勃的喜悦与死亡最深沉的宁静……它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
极致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官风暴在她体内炸开!
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疯狂歌唱!
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生理性的痉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抓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混合着唾液不受控制地涌出——那是身体在极致的、超越承受极限的“满足”冲击下,产生的本能反应!
然而,这无上的满足感仅仅持续了……一瞬!
紧随其后的,是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足以焚毁灵魂的——饥饿!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最原始代码的空洞!
是吞噬了星辰大海也无法填满的深渊!
是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对“存在”本身的终极渴求!
刚刚那块糕点,不是满足,而是彻底点燃了这头名为“食欲”的远古凶兽!
三月七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还残留着些许迷离的粉蓝色眼眸,此刻已被一种纯粹的、贪婪的、燃烧着焚尽一切火焰的赤红所取代!
她的目光不再聚焦于停云,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餐桌上、乃至整个「忘川」食府内所有散发着食物气息的存在!
停云脸上那温婉亲和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了,月牙般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呆滞!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刚刚还显得茫然无措的小三月,化身成了最恐怖的饕餮!
盘子?舔!
舔得光可鉴人,连一丝油星、一点酱汁都不放过!
汤勺?筷子?啃!
坚硬的金属在她雪白的贝齿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竟被硬生生咬碎、嚼烂、吞咽下去!
桌椅板凳?吃!
红木的桌角在她口中如同酥脆的饼干,楠木的椅腿在她齿间如同耐嚼的肉干!
她像一只失控的、永远填不饱的史前巨兽,疯狂地啃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可食用”物质!
整个食府内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木屑、金属碎片崩裂的声响!
三月七本性很善良,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
但唯独吃!这姑娘根本抵抗不了!
于是,与三月最适配的欲望出现了。
非是色欲权欲。
而是食欲!
——那潜藏于试炼根源、代表“吞噬”的力量,竟主动向她敞开了怀抱!
瞬间,一道微弱却本质极其恐怖的粉蓝色光点,毫无征兆地自三月七身体中爆发出来!
这光点渺小如尘,却在出现的刹那,便展现出鲸吞万物的恐怖威能!
它开始膨胀!
不是缓慢的扩散,而是如同宇宙奇点大爆炸般的、指数级的、无法理解的疯狂扩张!
咔嚓!轰隆——!
「忘川」食府首当其冲!那雕梁画栋、朱漆廊柱、精致的宫灯、无数的珍馐美味、乃至停云脚下碎裂的碟子……所有的一切,无论有形无形,物质能量,都在那粉蓝光芒掠过的瞬间,被蛮横地、彻底地吞噬、湮灭、化为最原始的能量洪流,融入那膨胀的光团之中!
光团没有丝毫停滞,如同贪婪的宇宙癌细胞,瞬间冲破了食府的界限!
金人巷!烟火气十足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店铺,行走的路人,嬉戏的孩童……一切都在光芒扫过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罗浮仙舟!宏伟的星槎海中枢,鳞次栉比的洞天楼阁,繁忙的星槎港口,肃穆的云骑军大营,甚至那贯穿仙舟的巨大建木根须……在这粉蓝的吞噬之光面前,如同沙堡般脆弱!
整个庞大的仙舟巨舰,连同其上亿万生灵,在几个呼吸间就被彻底吞没,化为光团膨胀的养料!
这恐怖的吞噬并未停止,反而以超越光速、超越空间法则限制的可怕速度,向着宇宙深空蔓延!
朱明仙舟!曜青仙舟!玉阙仙舟!方壶仙舟!虚陵仙舟!
庇尔波因特!螺丝星!朋克洛德!翁法罗斯!机械家园!数据都市!湛蓝星!雅利洛-VI!
光团所过之处,星辰黯淡,星系崩解,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贪婪地吮吸着一切物质、能量、信息、乃至时空的涟漪!
整个星铁宇宙,在这无法理解、无法抵挡的终极暴食面前,如同献给饕餮之王的盛大宴席,被飞速地、彻底地……
吞噬殆尽!
至此!
欲望试炼第三境——暴食,通关!
那膨胀到难以想象的粉蓝色光团,在吞噬了整个宇宙、达到了其“满足”的临界点后,骤然向内坍缩!
如同宇宙大爆炸的逆过程,无尽的光与热、物质与能量、信息与时空的碎片,疯狂地向着核心点汇聚!
最终,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威能、所有吞噬而来的浩瀚存在,都凝聚、坍缩、烙印回了原地——那个蜷缩在纯白空间里,意识刚刚从吞噬宇宙的疯狂幻象中回归的三月七身上。
光芒散去。
三月七茫然地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记忆如同潮水般回归,仙舟云骑的平凡,忘川食府的惊悚,吞噬宇宙的疯狂……以及那深入灵魂的、对食欲本质的领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
不!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在那平坦(原本)的小腹上,此刻,极其突兀地、极其顽强地、极其真实地……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圆润的、手感软乎乎的弧度!
一个小肚腩!
三月七:“???????”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