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那平静的话语，却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直播间内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无数正在输入或已然发送的弹幕，竟齐齐停滞了那么一瞬。
「宇宙第一小可爱」：“……如果……如果他真的没说谎……那岂不是说……”
「金人巷第一美男」：“……白珩现在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在追求荣耀，而是在……奔赴一场注定消亡的牺牲？”
「我在忘却之庭看大门」：“又是一场轮回往复的悲剧……”
「独爱小桂」：“别信！这绝对是奥托的阴谋！他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
「大隐隐于市」：“我■■■你个■■■■■！！！”
「赵相机」：“奥托！！！！！”
……
奥托的目光扫过那些充斥着分析、辱骂与恐惧的弹幕，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那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似乎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我说了，他们的命运丝线，始终编织在诸位‘神明’的手中，与奥托·阿波卡利斯……并无干系。”
他稍作停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善意提醒：下一次的选择……还请务必慎重。”
言罢，他不再理会顷刻间再次爆炸的弹幕海，径直重新闭上双眼，恢复那副置身事外、闭目休憩的姿态。
观众们被他这番做派气得几乎吐血，各种污言秽语和激烈分析刷满了屏幕，然而奥托却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对一切谩骂与哀求都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满腔愤懑的观众也只能再次将视线投向直播画面。
与心态爆炸的观众截然不同，画面中的五人小队，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岁月静好”。
自那日酒馆周牧闹剧之后，时间已悄然流逝一个月。
五人从白珩的居所出发，一路前行，终于抵达了「青丘城」境内最大的一座「灵力传送锚点」。
这锚点名称听起来玄奥非常，实则其貌不扬——只是一块矗立在空旷场地中央的古老石碑。
因其启动需消耗不菲的灵力，寻常百姓根本无力使用，故而这锚点四周平日甚是冷清。
但今日却截然不同！
候补圣女莅临的消息早已传开，这片平日无人问津的空地早在数日前便被装点得灯火通明，铺设红毯。
为首迎接的，是两位手牵着手的少女。
其中一位与白珩相似，同为「变异者」，且皆是狐族，不同的是，白珩银发如雪，而这位则是俏丽的粉发。
另一位则是一位白发少女，看上去元气满满，衣着风格与粉狐的典雅长裙迥异——黑色丝袜搭配时尚小吊带，显得格外靓丽活泼。
“恭迎圣女大人莅临～”粉发狐女看着白珩一行人，脸上展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容我先行自我介绍。”
“我乃青丘城现任城主，诸位可称我——「八重樱」。”
她微微一顿，举起与身旁白发少女紧紧相牵的手，语气自然地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妻子。”
“你们可以叫她……”
“卡莲。”
白珩五人虽觉这两位城主与其“妻子”的组合略显奇特，但并未深思，依礼回应。
她们全然不知，此刻正在虚无中维系直播的奥托，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屏幕上互动的几人，特别是八重樱与卡莲那紧紧相牵的手，眼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一直维持的从容姿态险些崩裂。
「大隐隐于市」：“咦？你们发现没？奥托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对劲？”
「A寰宇建材王哥」：“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眼神都变了！”
「宇宙第一小可爱」：“哇哦～他好像一直在盯着那个八重城主看？难道……”
「金人巷第一美男」：“不对吧！我感觉他看的明明是那个叫卡莲的白发姑娘！”
「赵相机」：“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啊奥托！！你也有今天！！！我跟你们讲！！！这个卡莲就是奥……”
「用户赵相机已被管理员禁言1小时。」
……
一番程式化的寒暄过后，八重樱与卡莲终于道明了来意。
“圣女大人，我二人于此等候，只为向您传达一个请求。”
八重樱的声音依旧温婉，但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若有可能……恳请您留在青丘。”
“以您候补圣女之尊位，庇护青丘一方安宁，免受邪物侵扰。”
“城主府愿以最高规格礼遇相待。”
“若您有此意愿……”她略微停顿，目光真诚，
“樱，愿将此城主之位，拱手相让。”
“还望圣女……三思。”
白珩几人闻言，顿时愣在原地。
并非因为对方提出的条件过于优厚，恰恰相反——在场五人都清楚，欲为一城之主，自身必须具备圣女资质，亦即候补圣女的身份。
眼前这一幕，意味深远。
一位已然成为城主的前代候补圣女，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近乎恳求地希望后辈放弃至高圣位，转而继承她的城主之位。
其潜台词，几乎呼之欲出：
——那个至高的位置，并非荣耀。
——这个世界，不需要你以那种方式去“拯救”。
白珩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八重樱见状，亦上前一步，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回应，如同蚊蚋低鸣：
“我无法透露太多……”
“但我想告知你的是，候补圣女们所憧憬的「月隐阁」，其代表的并不仅仅是无上权柄，更是……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责任。”
“而且，是远胜权柄的……「责任」。”
此言一出，白珩与镜流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再无怀疑。
这位前代候补圣女，知晓「月隐阁」的真相！
“为何……独独选择提醒我？”白珩忍不住追问，带着一丝好奇。
八重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动了动自己粉色的狐耳，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白珩那对同样毛茸茸的白色狐耳。
白珩顿时了然。
同族之谊。
在“变异者”本就凤毛麟角的大环境下，同属狐族的她们，或许天生就存有一份难以言喻的亲近与羁绊。
“我明白了。”白珩点了点头，“不过……”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八重樱轻声打断：
“不必急于此刻做出决定。”她仿佛能看透白珩的心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时间尚且充裕，不妨先在青丘小住三日，静下心来，细细思量。”
白珩犹豫了片刻，与镜流对视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便应承下来。
她们摸不清八重樱的真正意图，但能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
加之连日赶路确实疲惫，借此机会休整一番也未尝不可。
至于景元三人的意见？
嗯……炮灰没有人权，忽略就好。
随后，八重樱亲自催动灵力，激活了连接城主府的传送锚点，光华一闪，众人便已置身于宏伟典雅的城主府内。
奇怪的是，安顿好众人后，八重樱便吩咐下人好生招待，言明府内各处皆可自由出入，仿佛真的只是给予白珩思考的空间，未做任何多余的限制或游说。
这番举动，反而让白珩几人更加疑惑。
景元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基于常理的推测：
“或许，八重城主是既不愿放过一位优秀的继任者，又不想因自身的主观意愿而影响白珩姑娘对未来的抉择，故而才采取此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吧。于人性而言，这已堪称君子之风。”
白珩与镜流表面赞同，心中却知晓景元所不知的内情。
八重樱的真正目的，是阻止白珩去送死。
那么问题来了！
这位前代候补圣女，究竟从何处得知了这本该是云城最高机密的内幕？
按周牧的剧本，知晓此事的“外人”，除了他本人，理应再无他人才对。
为解开心头疑惑，白珩与镜流稍作商议，决定暗中对这位粉毛城主进行一番调查。
然而……
这不调查还好。
一番调查下来……
某些画面直接让某个透过直播间窥视的家伙，彻底破了防。
……
「05：30」：早起的卡莲亲手熬制了一碗热粥，配了几样精致糕点，端回卧室。
「05：40」：八重樱醒来。洗漱、梳妆，与卡莲一同享用早餐。
「06：10」：享用早餐的互动逐渐变得亲密，最终发展为……享用对方。
「06：20」：（该时段画面因内容过于亲密，已由直播间管理员自动添加马赛克处理，仅保留部分环境音效)
「06：40」：两位少女更换了一套新衣物，并将换下的衣物送入便携式清洁烘干设备。
与此同时，虚无中，某块恰好漂移至奥托附近的无辜陨石，莫名地粉碎，化为宇宙尘埃。
……
「08：30」：两位少女携手出游逛街。
「09：10」：某知名服饰品牌「悠悠库」试衣间内，异样的喘息声再次响起。
「09：50」：两人购买了新上市的衣裳若干，心情愉悦。
……
「持明上网」：“直播间外的年轻姑娘们少看这些！别以为都是女孩子就可以无所顾忌！女孩子不知节制也会肾虚的！”
「金人巷第一美男」：“哈哈哈！龙女大人，我对女孩子肾虚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奥托先生的脸色越来越绿了？”
「宇宙第一小可爱」：“哦哟？！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奥托这是怎么了？食物中毒了吗？脸色好精彩啊！”
越来越多观众经提醒，将目光从马赛克画面转向奥托的分屏。
只见奥托脸上那惯常的优雅从容早已消失不见，虽极力压抑，但那铁青面色中透出的丝丝绿意，以及微微抽搐的嘴角，根本逃不过亿万观众雪亮的眼睛。
“哼！不知所谓！”
破天荒地，奥托竟对着弹幕冷冷地斥了一句。
「公司狗滚出仙舟」：“哈哈哈哈！急了急了！他急了！”
「知名不具」：“有趣！看来奥托先生对那位名叫卡莲的少女，很是‘关心’啊！”
「智库相关事宜找我」：“奥托！！！你也有今天！！！”
「智库相关事宜找我」：“大家听我说！卡莲她其实就是奥——”
「用户智库相关事宜找我已被管理员永久禁言」
……
奥托确实有些失态了。
他万万没料到，这场直播竟会意外撞见卡莲和八重樱。
他并非担忧这两人会搅乱周牧的剧本——她们的存在本身或许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他真正焦急的是，自己那过于明显的关注，已然暴露在全宇宙面前。以自己那“寰宇公敌”的糟糕形象，一旦未来有人企图对卡莲不利，或是利用卡莲来威胁他……
那样的后果，他根本无法承受！
念及此处，奥托的脸色愈发难看，对卡莲安危的深切担忧，甚至暂时压过了那被“牛头人”的酸涩与恼怒。
然而，就在下一刻——
「10：00」：两位少女来到城主府内的专用演武场。
两人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磅礴灵力涌出，原本室内的演武场环境骤变，瞬间化为一片星辰璀璨的浩瀚星空！
「10：30」：对练结束。
战果：数千颗恒星熄灭，化为死寂。
奥托：“…………”
他默默地撤回了一份担心，而那被“牛头人”的浓烈酸涩感再次汹涌而上，几乎将他淹没。
……
与此同时，演武场更衣室内。
卡莲随手脱下被汗水浸湿的黑色丝袜，气息微喘：
“这里的「灵力」活性太高了，在浮岛环境下根本不敢全力施展啊。”
八重樱同样擦拭着额角细汗：
“「灵力」的本质，是崩坏能与某位神明权柄之力的融合，其能级自然超乎想象。”
“至于浮岛的承受力……”
她轻轻叹了口气，“唉，也不知爱莉希雅所言是真是假，但愿她真能挽救这方世界的生灵吧。”
卡莲闻言，像是想起了某个粉发身影，撇了撇嘴：
“虽然很不喜欢那个女人……但她确实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人。”
“嗯？不喜欢爱莉？”八重樱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狐耳瞬间立起，笑着揶揄，
“嗷～我懂了，是‘同性相斥’对吧？”
“毕竟你们俩，从某种角度来看，可是‘同行’呢～”
“你才‘同行’！”卡莲像是被戳中心事，作势要用头锤攻击，却被八重樱轻巧格挡，顺势搂入怀中。
四目相对，彼此身上那刚刚运动过后散发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交织萦绕，两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于是……
直播间刚刚恢复清晰的画面，再次被浓郁的马赛克所覆盖。
但此刻，绝大多数观众已无暇欣赏这百合花开之景。
他们的脑海，依旧被方才那随手熄灭绝星辰的恐怖力量所震撼。
……
「金人巷第一美男」：“@所有人 我就想问，徒手熄灭绝恒星，拳风崩碎星辰，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力量？？”
「黑塔（人偶）」：“难以精确界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名为‘灵力’的能量，其本质层级，至少与星神之力等同，甚至……可能有所超越。”
「螺丝咕姆」：“结论：无论‘崩坏能’抑或‘神权之力’，其本质位格均不逊色于‘命途’意志本身所蕴含的力量。若有机会，在下恳切希望能获取些许样本进行研究，其潜在价值与可能性极为巨大。”
「知名不具」：“@黑塔 黑塔女士，这两人的实力，比身为令使的您如何？”
「黑塔（人偶）」：“嗯，比令使级别的我强，但没‘我’强。”
「知名不具」：“？？？什么意思？”
「黑塔（人偶）」：“字面意思。（微笑）”
这番如同谜语般的回答，瞬间让弹幕再次炸开了锅。
「我在忘却之庭看大门」：“天呐！比令使还强？！这浮岛世界究竟是什么地方？！”
「记忆的搬运工」：“重金悬赏浮岛世界具体坐标！无论何种代价，只要坐标真实有效，忆庭均可接受！！！”
「博识学会地质组」：“同上！博识学会亦接受任何合理代价换取坐标！”
「A寰宇建材王哥」：“诶？奥托不是说那世界在‘虚无’里面吗？”
「大隐隐于市」：“……楼上一看就缺乏宇宙常识。你仔细看看求坐标的都是哪些势力？”
「A寰宇建材王哥」：“咋了？？？”
「大隐隐于市」：“笨！他们都是背靠星神的顶级势力！‘虚无’对凡人来说是绝地，对星神而言可未必是无法触及的禁区！”
此言一出，许多原本被误导的观众顿时恍然大悟。
浮岛世界，对绝大多数生灵而言或许是绝望牢笼。
但对于那些拥有星神作为后盾的顶级势力来说，这里俨然成了一处蕴藏着无限可能与至高力量的宝藏世界！
修行者竟能通过本土体系，抵达堪比甚至超越令使的层次？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力量不再必须完全依附于星神！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自由”！
这是对现有寰宇格局根本性的颠覆！
一瞬间，寰宇各地，无数野心家、枭雄、高等文明掌权者、隐秘组织的首领……尽数为之沸腾！
他们开始动用一切手段，疯狂追踪着直播信号的源头，试图定位那传说中的“浮岛世界”。
……
与此同时，直播画面中。
两位少女结束了“花开”。
而暗中观察的白珩与镜流，则不约而同地、有些不自在地哆嗦了一下。
讲个很离谱的事实。
这俩人从清晨醒来直至正午，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进行各种形式的“亲密交流”。
莫说谈论什么机密情报，她们甚至连一件正事都没干！
这让白珩和镜流的耐心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同时接受着考验。
但终究，两人耐心十足，即便身心都承受着某种难以描述的煎熬，依旧坚持着观测任务。
……
「12：00」：午休时间。
「12：01」：午休……但休的是“荤”的。
白珩&镜流：“…………”
奥托：＼(`Δ’)／
……
「13：00」：苏醒。
「13：30」：再次前往演武场对练！
「14：20」：对练结束。（战果：又一片星域化为死寂）
「14：30」：共浴……然后……磨豆腐。
白珩&镜流：?(?_?|||)
奥托：w(?Д?)w
……
「16：05」：逛街，于公园隐蔽处再次“磨豆腐”。
……
「17：10」：返回宅邸，互相投喂点心，期间行为改成了吃豆腐。
……
「18：00」：短暂现身与镜流、白珩等人会面，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随即迫不及待地返回卧室……继续磨豆腐。
……
……
到了这个地步，镜流和白珩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了。
这一整天的观测，对她们而言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与生理的双重折磨。
具体是哪方面的折磨？
只能说懂得都懂。
反正她们随身携带的换洗衣物，似乎已经有些不太够用了。
就在两人几乎要放弃观测，打算先行离去之际——
卧室之内，那两位似乎刚刚结束一轮“修炼”的少女，终于开始了……正常的对话。
卡莲伏在八重樱光滑的小腹上，气息依旧有些微喘，带着一丝疲惫问道：
“樱，你昨天执意邀请圣女她们留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八重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着呼吸，摇了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不想看着她步上前人的后尘。”
“心软了？”卡莲挑了挑眉。
“或许……有一点吧。”八重樱轻轻叹了口气，“本想着来此界不过是度个假，懒得理会这些是是非非。但眼见同族后辈要往那火坑里跳……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切～”卡莲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度假？骗骗我就算了，可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我们前前后后尝试了多少种方法？”
“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个世界……根本救不了。”
“所以啊！”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八重樱的脸颊，“看开点，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八重樱闻言，低头看向怀中人那看似洒脱、实则眼底藏着一丝落寞的俏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
“你啊……还是这么嘴硬。”
“连说服自己放下，都要借用说教别人的方式来表达。”
她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对我来说，这些人类的存亡本就无关紧要。”
“我留在这里，从头到尾，只是因为……这是你的愿望。”
“是你想拯救他们，所以我才会陪你一起留下。”
卡莲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强辩几句，却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说辞。
八重樱见状，无奈地笑了笑：“你呀……”
她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靠坐在床头，语气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你说得对。”
“我们已经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方法。”
“我们……对得起这个世界的人类了。”
“你独自维系了此地百次的四季轮转。”
“加上我‘死去’的那百次……我们两人，为这个本与我们无关的世界，足足续命了近两万个云城年。”
“卡莲。”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坚定，
“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卡莲瞬间沉默下来，眼神闪烁。
八重樱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恳求：
“也为我想想吧，卡莲。”
“我……其实很怕疼的。”
卡莲的身体微微一颤，眼底骤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那是眼前爱人曾在「月隐阁」塔顶，历经煎熬、最终血肉消融、化作滋养天幕养料的惨烈景象，一遍又一遍，循环了上百次。
“……对不起。”她失落地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
“我从未责怪过你，卡莲。”八重樱的眼神温柔，
“我只是……不想再看你重复这种明知注定徒劳、只会带来痛苦的事情了。”
“我们不是爱莉希雅，没有她那样神明般的伟力与位格。”
“我们所做的一切，对于这个正在滑向虚无的世界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仅仅是将那注定的终末，稍稍推迟一段微不足道的时间罢了。”
“所以……放弃吧，卡莲。”
“试着……去相信一次爱莉希雅吧！”
“相信她承诺的那个……不一样的未来。”
卡莲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进行着极其艰难的心理斗争。
最终，她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重担，轻声开口，如同呓语：
“界面。”
“叮——”
一声清脆的、非人感的提示音凭空响起。
【奉献者长存，牺牲者永驻】
【尊敬的圣女，系统聆听您的指令。】
“我选择……放弃任务。”卡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叮——”
【指令接收】
【重复确认：是否确定放弃主线任务「拯救浮岛」？】
【警告：放弃主线任务将视为试炼失败，宿主将被强制遣返本征世界，并在一百个自然年内无法再次参与「死亡试炼」。】
“我……确定放弃。”
“叮——”
【向死而生的灵魂啊，系统接受您的选择！】
【愿您在未来找到真正的安宁。】
下一瞬间，卡莲的身形被一阵偏粉的灰色雾气笼罩，迅速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八重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并无焦急之色。
她同样在虚空中操作着，低声重复了类似的选择。
随后，相同的灰雾涌现，包裹住她的身躯。
在彻底消散前的一刹那，八重樱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白珩与镜流藏身的方向，仿佛早已洞悉两人的窥视。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声音既像是无奈的低语，又像是一句跨越时空的忠告：
“在我之前，这片浮岛之上，也曾有过无数心怀壮志、试图逆转命运的先驱者。”
“参与「试炼」的旅人，迷失位面的游客，跨越寰宇的开拓者，甚至是那些自称知晓剧本的‘穿越者’……”
“但无一例外，在‘虚无’那无可抗拒的本质面前，他们的挣扎与努力，最终都化为了相同的绝望和失败。”
“他们所能选择的，最终也只剩下沿着初代圣女‘伊甸’早已铺就的、那条浸满血泪的道路，麻木地前行，直至成为道路的一部分。”
“你们……或许与众不同，拥有着更为特殊的来历，或是更为强大的力量。”
“但我仍想奉劝你们一句……”
“如果可以，不要试图去挑战那既定的轨迹，不要妄想能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这个世界残存的、微不足道的「希望」，从始至终，只被允许承载在那唯一的一条道路上。”
“牺牲……是注定无法逃脱的宿命。”
话音落下，灰雾彻底吞噬了她的身影，消失无踪。
同一时间，镜流与白珩撤去了隐匿，身形骤然出现在空荡荡的卧室中。
为避免直播间观众察觉异常，两人极有默契地改用神魂传音交流。
“她们……是牧的‘试炼者’！”镜流的传音带着肯定的语气。
“嗯！”白珩心中亦有同样判断，“云城的历史中，果然有无数外来者试图扭转命运。”
“这两位……便是其中的失败者。”
“所以，她们才会那般劝阻我……因为她们亲眼见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圣女’最终的悲惨结局。”
镜流若有所思：
“根据剧本记载，我们此刻所处的，是第四千次四季轮转。”
“而仅仅是这两位，就各自为云城续存了近百次的轮转时光……”
“如此算来……云城这片土地之下所埋葬的历史，或许远比我们目前所知晓的……还要厚重残酷得多。”
白珩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知晓最终的“剧本”结局——在遥远的未来，云城最终会被一只猫猫的自我牺牲所拯救。
但是……
在那之前呢？
那九万次的四季更迭！
那数十万堆积如山的、少女的枯骨与血泪！
那无数如同八重樱与卡莲一样，怀揣希望而来，却最终徒劳挣扎、黯然离场，甚至连名姓都未能留下的先烈们！
他们的牺牲与努力……
难道最终，都只是化为了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