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归「此刻」。
某方「源诸天」,一处科技水平近似于地球的物质位面。
刺耳的警报和人群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在钢铁丛林。
天空被粘稠的「漆黑淤泥」缓缓覆盖,光线正一丝丝被剥夺。
周牧牵着知更鸟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条混乱街道的中央。
周遭是奔逃、摔倒、绝望相拥的人群。
但他们的表情却显得与这末日景象格格不入。
“不准备动手吗?” 知更鸟紧紧挨着周牧,看着那些即将被深渊淤泥触及的无辜生灵,忍不住小声问道。
“不该,也不能。” 周牧的回答平静无波。
“为什么?”
“很疑惑?”
“……有点儿。” 知更鸟诚实地点头。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周牧此刻的“袖手旁观”。
这不像她认知中那个虽然时常恶趣味、但骨子里总会为重要之人兜底的男人。
周牧没有立刻解释,而是随手从虚空中捻起一缕刚刚渗出的「淤泥」。
那粘稠的物质在他指尖缠绕,却无法侵蚀他分毫。
他看了那「淤泥」许久,才再次开口:
“「此刻」,是一个微妙的节点。”
“提瓦特凝滞于「过去」。”
“诸天万界正处于「现在」。”
“而云城,被锚定在「未来」。”
“在命运的层面上,这分属三个不同‘时序’的巨大变量,已然因为深渊的活跃、星的干预、流萤的后手、以及我自身的一些‘小安排’……开始相互交汇。”
“若「此刻」我选择亲自下场,以我的位格强行扭转这一切……那么,这正在激烈演变的命运,只会在我的‘注视’下彻底凝固,走向唯一一个由我强行指定的‘结局’。”
“那样一来……”
周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
“……所谓的抗争,所谓的牺牲,所有生命在绝境中迸发的意志,所有变量之间碰撞产生的可能性……便都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
“可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诸天堕入深渊啊!”知更鸟有点儿急了。
“为何不能?” 周牧反问。
“那、那可是深渊!与「存在」完全相反的境地!”
“所以呢?”
“所以……所以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大家呀?”
知更鸟抱住周牧的胳膊,大眼睛满是祈求。
周牧:“……”
他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知更鸟耳后柔软的小翅膀,无奈中透着宠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蚊蚊。”
“你是在想,深渊本就是我的造物,这一切看似失控的灾难,其幕后的主使者归根结底也是我。”
“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导致无尽世界沉沦,那么间接造成这一切的我,便成了屠戮诸天的罪魁祸首,一个冷酷无情的‘恶神’。”
“你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我背负这样的罪名,不想让我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存在,对吗?”
知更鸟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脸埋进他的臂弯,声音闷闷的:
“嗯……”
“你呀!” 周牧心中微软,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语气放缓,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我为什么要耗费心力,去构筑「深渊」这样一个地方呢?”
知更鸟闻言,抬起小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回答:
“是为了……试炼星穹列车?”
她之前了解过列车组一行人勇闯「极乐天」的事迹。
“如果仅仅是为了试炼,「奈何」不是有现成的试炼场所吗?” 周牧提醒。
“对哦!” 知更鸟也反应了过来,随即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那你为什么要创造「深渊」那种地方啊?”
周牧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下一瞬间——
两人耳畔所有的哭喊、警报、建筑崩塌的轰鸣声,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末日般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迅速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常规语言描述的、极度抽象的几何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色彩,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物质”。
整个空间的“结构”,是由无数条「引力」丝线勾连而成的一张立体网格。
时间在这里仿佛并不存在。
“这里是……?”
知更鸟头顶蹦出了一个莹白色的问号。
“一处相对‘安全’的高维观测点。”
周牧没有过多解释这个空间本身,只是平静地抬手,在面前那错综复杂的引力网格中轻轻一划。
一道平滑的“裂隙”无声展开,内部流淌着难以名状的光影。
他牵着知更鸟,毫不犹豫地迈步踏入。
一步落下,视野骤变!
无垠星空悬于脚下,璀璨星辉像被冻结的浪潮。
数个散发着浩瀚气息的“存在”,正盘踞于星穹之顶,仅仅是无意识散发的意念波动,便让周遭的规则为之轻颤。
在知更鸟的感知中,这些存在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轻易碾压拥有仙灵之躯的自己。
一个概念自然而然地在她心中浮现:
——「彼岸境超脱者」。
然而,还未等知更鸟从近距离面对多位超脱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一缕毫不起眼、仿佛只是星际尘埃般大小的「灰烬」,毫无征兆地浮现在那片星空的正中央。
它渺小、黯淡,与周围伟岸的超脱者身影和璀璨星河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但就在它出现的刹那,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黑洞”诞生了。
并不是吞噬物质,而是吞噬了所有的“存在感”。
整个星空的焦点,被不可抗力强行拽向了那一点灰烬!
那几位盘踞星穹的超脱者,几乎是同时脸色狂变,声音被惊骇所填满。
“避开视线!不可直视!”
“不可感知!封闭灵觉!”
“快——脱离此片宙域!它……”
警告的意念尚未完全传递开来,死亡,便已降临。
第一个刹那——
以那缕灰烬为核心,方圆亿万光年的星域,所有的星辰、星云、乃至空间本身,尽数化为沙尘,恒星的烈焰无声熄灭,只余死灰。
第二刹那——
包含数千亿星系的庞大银河,如同摔碎的琉璃艺术品,从结构上彻底崩解,爆散成一片弥漫星海的无声尘暴。
第三刹那——
支撑宇宙运行的骨架——引力、电磁力、强弱核力、空间维度、时间流向、因果链条、乃至诸多形而上的基础概念……开始向那灰烬的中心点疯狂坍缩,最终统统化为了同一种颜色、同一种性质的——死寂的灰。
第四刹那——
那些高高在上、本应万劫不磨的超脱者们眼神骤然变得空洞。
躯体的边缘开始沙化,寸寸剥离、消散,连最后一声意念的惊呼或诅咒都来不及留下,便彻底随风而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知更鸟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是超越她理解范畴的、绝对性的“抹除”。
周牧却仿佛对这幅末日图景早已司空见惯,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在知更鸟仍处于极致震撼中怔然失神之际,他已牵着她,再次迈出了第二步。
视野再度切换——
脚下,是知更鸟不久前去过的古老「真界」。
这里八方为宇,古今为宙,多元时空层层嵌套,自成奥妙循环。
可此刻,这方宏伟的源诸天正在崩坏!
天穹的支柱折断了,大地的维缆崩裂了,苍穹如同被巨力撕碎的绸缎,化作无数闪烁着法则碎片的流光飘落。
人首蛇身的女神挥尾撞碎星河, 手持八卦的皇者以血为纹。
太极图老者低眉垂目,独挡中年与青年的联袂杀伐。
「天」之意志与冷面老道对视,一念便湮灭半数时空。
两尊功德佛陀金光万丈,却将整个西方打成沉没废墟。
凡尘早已空荡,亿兆生灵涂炭。
残存的超脱者们,在这世界根基崩塌的绝境中,对着彼此、对着这崩坏的一切,浴血奋战,直至癫狂!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更鸟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眼前这一幕超脱者之间的惨烈厮杀与世界末日,比她刚才看到的宇宙湮灭更加冲击心灵。
周牧依旧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抬起手,朝着那战场规则最扭曲的虚空深处,轻轻一指——
在那里,一张「薄膜」,正悄然“舒展”开来。
它就像是一个刚刚诞生、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幼兽,以一种超越善恶、超越立场的纯粹“观察者”姿态,静静地“俯视”着下方这场波及整个真界的惨烈杀伐。
知更鸟的目光瞬间凝固。
她认得这东西的气息!
这东西曾试图幻化成自己的模样,去欺骗自己的女儿。
却被自家女儿一眼识破,当场揪了出来。
而此刻,这张「薄膜」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然强悍到她无法理解的地步!
“……「余温」?!” 她失声低呼,带着难以置信。
周牧依旧没有回应这个称呼,仿佛默认,又仿佛不在意。
他只是紧了紧握着知更鸟的手,然后再次向前迈了一步。
场景,第三次变换——
一方浩瀚的多元时空架构在眼前展开。
它被同一个文明所统治,其科技已达不可思议的巅峰,星辰如尘沙般被驯服,物理规律如同玩具般被拆解重组。
然而,死寂。
绝对的、令人骨髓发冷的死寂。
每一颗适宜居住的星球上,高楼林立,流光溢彩,生灵如常行动,却像一部部被抽掉了音轨的默片。
没有语言,没有交谈,甚至没有眼神的短暂交会。
每个个体都沉浸在自身的行动中,冷漠得像彼此之间隔着一道无形壁垒。
知更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不明白,一个如此辉煌的文明,为何会选择沉默至此。
就在她困惑之际——
“叮……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凝固的寂静。
声音来自某颗繁华星球上一间普通的自助餐厅。
一个类人形生灵似乎因极致的紧张或是偶然的失误,手中的餐叉与餐刀脱手,撞击在地面上。
那生灵瞬间僵住,脸上血色尽褪。
它张开嘴,似乎想道歉,想解释,或仅仅是发出一声惊叫——
但什么声音都没能传出。
下一瞬间,它的形体开始崩塌。
不是粉碎,也不是消失,而是从边缘开始,向内急剧探索,扭曲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漆黑钩状物」。
「黑钩」无声地悬浮了一刹,随即如被橡皮擦去的笔迹般,消散在虚空里。
然而,这仅仅是开端。
那柄落地的餐叉,以及被它触碰到的合金地板,在同一毫秒内发生了同样的畸变,化作了相同的黑钩。
紧接着,以那一点为中心——
地板、桌椅、墙壁、灯光、空气的流动、色彩的显现、乃至空间结构的稳定……所有构成“现实”的要素,无论是物质的还是规则的,都开始被强行扭曲、钩取、重塑成那种纯粹的「黑钩」形态。
链式反应在寂静中以光速爆发。
从餐厅,到街区,到城市,到大陆,到整个星球的地核与大气——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绝大多数生灵的神经反应。
仿佛只是一次眨眼的黑暗,那颗曾经生机勃勃、科技发达的星球,已彻底变为一个悬浮在轨道上的、巨大而诡异的单一「黑钩」。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个星系所在的整片空间被一层蜂巢般的幽蓝力场瞬间笼罩。
那是统治这个多元宇宙的超级文明在千分之一纳秒内做出的极致反应——不是救援,而是隔离。
周围星系的所有生命载体,无论是肉身还是意识体,都在预设程序的驱动下,以最高效率进行着绝望的迁徙。
那片被力场包裹的区域,如同宇宙肌体上突然出现的空洞,被文明自身亲手划为禁区,永久封闭。
直到这时,周牧平静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交流,是生命确认自身存在、编织文明经纬最重要的事物之一。”
“而「未说」,否定了这一切的可能性。”
“怎么会……这么强……?”知更鸟有些不可置信。
“你以为祂的能力仅限于此吗?”
“难道……?”
“呵……”周牧轻笑了一声,条理清晰的科普道:
“呼吸,是生灵与空气的交互。”
“心跳,是血液与腔体的共鸣。”
“甚至一个念头的升起,也是意识与信息的触碰……”
这些,本质上都触犯着祂‘禁止表达交互’的规则。”
“祂完全有能力,在一念之间,让这多元宇宙的所有‘声音’同时寂灭。”
周牧转头看向知更鸟,语气中带着某种寒意:
“但祂没有。”
“祂选择了最缓慢、最具有‘仪式感’的方式。”
“一个意外的声响,触发局部的崩坏;文明做出反应,设立隔离区,看似找到了‘应对之法’,获得了喘息之机……祂甚至‘允许’他们总结出‘保持绝对静默可暂时避免触发’的规则。”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这不过是在绝望中施舍的希望。”
“是猫在吃掉老鼠前,允许它以为自己找到了生路的戏耍。”
“祂正在享受的,是整个文明在深知毁灭注定、却不得不遵循祂的规则,在日益狭窄的生存夹缝中挣扎,看着生存空间被一个个‘黑钩’无声啃噬、压缩的过程。”
“「未说」不是不能瞬间终结这场游戏。”
“祂只是……在玩弄祂的猎物。”
“直到最后一个‘声音’,无论是物质的还是思想的,在这个多元架构中彻底湮灭。”
知更鸟彻底沉默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些看起来“笨笨的”深渊神明,其本质权能展开后,竟蕴含着如此令人绝望的破坏力!
甚至……连那些在她看来几乎无所不能的超脱者,都无法摆脱被祂们“抹除”或“玩弄”的命运!
周牧似是知晓了她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再次叹息了一声。
下一瞬——
周遭那令人窒息的高维观测景象如同潮水般褪去。
两人再次回到了「此刻」的现实,那处正在被「淤泥」吞没的科技位面街道。
嘈杂的末日之声重新涌入耳膜,但知更鸟的心境已与离开时截然不同。
周牧看着那表情呆滞的少女,轻声问道:
“知道刚才让你看到的那些场景……发生在什么时候吗?”
知更鸟恍惚了一下,努力从那些恐怖的未来图景中挣脱出来,迟疑地回答:
“……是……‘未来’?”
“是‘没有我的存在’的未来。”
周牧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
“或者说,是如果我‘彻底放手’,任由诸天万界在没有‘深渊’这个‘垃圾回收站’与‘缓冲带’的情况下,自然发展、冲突、堆积负面概念,必定走向的「终局」。”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越了时间,回到了某个遥远的起点:
“你可知,当我最初降临银河,真正‘睁开眼’去看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颜色’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负面情绪!”
“近乎无穷无尽、几乎要淹没整个寰宇的负面情绪!”
“被海誓山盟背叛的仙舟少女;被强权凌辱的化外遗民;被星震隔绝、至死未能再见的恋人;被立场断送、反目成仇的挚友……”
“欢笑或许短暂,但痛苦、怨恨、绝望、贪婪、嫉妒……这些阴暗的情绪,就像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且随着文明的繁衍、欲望的膨胀,越积越厚,越堆越沉。”
周牧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种无力感:
“曾经的我……并不是现在这般「冷漠」。”
“那时的我……更热忱,也更天真。”
“我曾想尽办法,试图为那些在苦海中挣扎的灵魂消减一份绝望。”
“我让「死亡」不再冰冷,为亡者们设立释怀遗憾的「观影所」。”
“我甚至……愿意在自己尚且弱小时,便主动暴露在某些星神的视野之下,与祂们周旋、交易、乃至冲突……”
“我这么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告诉这寰宇众生,无论生前是荣华富贵还是颠沛流离,至少在最终的「死亡」面前,一切灵魂都将获得某种意义上的‘公平’。”
“我想以此,稍稍缓解生灵对死亡的恐惧,减少因此衍生的极端恶行和绝望。”
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可结果呢?”
“哪怕后来,我为了更‘接地气’,不惜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能被凡人算计、会上当受骗、会出丑搞笑的「丑角」,一个看似强大实则‘笨蛋’的「乐子神」……这弥漫诸天的负面情绪,也没有因此减少过哪怕一丝一毫。”
“它们依然在滋生,在积累,在发酵,在将一个个原本可能美好的世界拖向深渊……”
“……我一直在做无用功。”
知更鸟彻底怔住了。
她仰头望着周牧此刻落寞的表情,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认知,逐渐在她心中成型。
她突然有些明白,自家男人那些荒诞的行为,背后是基于什么样的行动逻辑。
——他看到的“未来”太远了。
远到超越了绝大多数生灵,甚至超越了神明的想象边界。
他做出的许多布局,在旁人眼中是如此抽象、难以理解,甚至是“离谱”和“邪恶”的代名词。
可实际上……
他或许只是在一次又一次进行着艰难的“文明调试”。
弱小的时候,他用化身潜入凡尘,亲自制造“苦难”,再用「寰宇直播」将这些世界的阴暗面和悲惨命运赤裸裸地展示给众生。
他天真地希望,这种“示众”能引发其他生灵的自省,从而自发地减少压迫,从源头上削减负面情绪。
但他失败了。
他小看了生灵的欲望。
那些阴暗面依旧存在着,甚至因为直播的“戏剧性”而催生了新的扭曲欲望。
变得强大之后,他开始布局“云城”,引导爱莉希雅升华,希望借由她纯粹的意志,去播撒救赎。
但他还是失败了。
爱莉希雅……太纯粹了。
她爱“人”,爱那些拥有情感与故事的生灵,可她并不关心那些缺乏“人性”的、冰冷的、或者陷入绝对疯狂的存在。
她的爱有边界,而绝望无处不在。
再然后,“深渊”的概念被他构筑出来。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与其徒劳地试图“消灭”负面情绪,不如为这些注定会产生、且无法消弭的“精神垃圾”与“概念残渣”,建立一个专门的“回收站”。
将它们集中起来,隔离起来,甚至尝试在其中孕育新的、可控的秩序。
这便是深渊诞生的最深层原因之一。
可他……依旧没有成功。
若非星宝的牺牲,他或许早已倒在试错的路上,彻底化作深渊深处一尊没有自我意识的“欲望聚合体”。
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尝试,一次次惨淡甚至接近自我毁灭的“失败”,让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负面情绪、阴暗的欲望,或许就像熵增一样,是生命和文明活动伴随而来的“副产品”!
就像那深邃的「绝望之海」,自亘古便盘旋在诸天万界的阴影之中,从未真正干涸。
他开始变得“冷漠”。
他不再执着于直接干涉情绪的涨落,转而试图从根源上,创造一个理论上能杜绝大部分负面情绪产生的、“完美”的「文明模型」。
于是。
「理想国」的蓝图,在「暗星」的规划下,被提上日程。
存天理,灭人欲。
绝对的秩序,绝对的理性,绝对的高效,杜绝一切可能引发混乱、痛苦的非必要私欲。
在「暗星」的执行力下,「理想国」的前期运转,的确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纯净”——没有内耗,没有纷争,也没有了那些“低级”的负面情绪。
但……
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成功”的喜悦。
他行走在那个高效、整洁、安静得可怕的国度里,发现自己再也听不到孩子们肆无忌惮的欢笑,看不到恋人之间热烈的眼神,感受不到朋友相聚时那种毫无道理的温暖吵闹……
他“解决”了问题,却也亲手扼杀了一些他认为更宝贵的东西。
最终,「理想国」的计划被他主动放弃。
他开始换一种思路,利用自身日益增长的伟力,直接「虚构」世界。
「赛博意识飞升文明」、「灵气复苏修行文明」、「规则奇点科技文明」……
他在这些被创造出的“沙盒”中观察、调整、尝试不同的可能性。
而这些庞大“实验”的最终结晶与集大成者,便是后来诞生的——「墟界」。
也正是在构筑与运行「墟界」的漫长过程中,一个伴随着强大力量、但也蕴含着巨大风险的全新核心概念,逐渐壮大,最终被正式命名:
「秩序」!
想到这里,知更鸟的表情突然一变,仿佛捕捉到了某个关键点。
她猛地看向周牧,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所以……你这次默许深渊侵蚀诸天,其实是……想尝试用「秩序」的力量,去‘管理’整个诸天万界?”
“你想用这种方式,从根本上减少‘悲剧’发生?!”
“怎么可能?” 周牧被她这个大胆的猜测弄得有些失笑,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一段「规则」去统治拥有自由意志的生灵?”
“更何况……是立场基于深渊的「秩序」。”
“啊?”
知更鸟被他这么一说,又糊涂了,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深渊的侵蚀啊?”
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眼神清明、逻辑清晰的男人,和那个“坐视灾难发生”的形象联系起来。
“……”
“……我没有不阻止……”
“你阻止了?”
“嗯……”
“那怎么还是现在这样子?”
“……”
周牧看着少女那双总是充满信任的大眼睛里此刻满是不解,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意味,微微偏过头,避开了知更鸟灼灼的视线。
然后用一种近乎细弱蚊蝇、带着强烈自我怀疑的语气,小声地、嘟囔般地说出了那个让他此刻显得如此“无力”的真正原因:
“……我剧本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