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丰远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滔天的恨意与无力感在他苍老的躯体内疯狂冲撞。真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可现实却是一盆冰水,浇得他透心凉。
复仇?谈何容易!
且不说主脉如今至少有三位结丹期的族老坐镇,实力雄厚。自己纵然凭借不惜一死的决心,燃烧残躯,或许能拼掉其中一人……但之后呢?
自己已是这一脉最后的顶梁柱,若就此陨落,身后这摇摇欲坠的家族,顷刻间便会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被吞吃得骨头都不剩。
近年来唯一有希望结丹、光耀门楣的孙儿玖辉也已惨死,再想培养出一个能挑起大梁的继承人,难如登天!
此刻,他只能将这血海深仇硬生生咽回肚里,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必须隐忍,必须装作一无所知,一切……都只能徐徐图之,再也急不得。
玖梦敏锐地察觉到祖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力压抑的悲愤与挣扎,她虽未看到骨片内容,却心知必定极为惊人。
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祖父转过头,对她投来一个复杂无比的眼神——那里面有难以言说的痛苦,有一丝得知真相后的慰藉,但最终都化为了让她安心的示意,微微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王也去而复返,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活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快步走到杨云天身边。
“洛兄!这墨家库藏里还真有不少好玩意儿啊,果然比外面铺子里卖的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你快瞧瞧这些!”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从储物袋里一股脑掏出六七件法器。顿时,灵光氤氲,色彩流转,赫然都是品质极佳的极品法器,将厅堂映照得一片瑰丽。
杨云天目光沉凝,仔细审视着王也呈上的那些法器。只见其上灵光内蕴,结构精妙,许多炼制手法与符文镌刻的方式,都与他所熟知的路数大相径庭,竟让他一时之间也难以完全看透其中的关窍。
这不禁深深引动了杨云天的好奇与探究之心。
他自认如今的炼器水准已非吴下阿蒙,尤其在方陆的故乡——那个以炼器之道着称的异界沉浸多年后,早已将自身技艺重新锤炼,融会贯通。他所使用的诸多法宝,也多为亲手炼制,威能不凡。
然而,与系统传承的炼丹术不同,他的炼器之道堪称半路出家,根基悉数来源于未来方陆所赠的那部《炼器心得》。
而方陆的技艺,又深深植根于其故乡独有的炼器体系。可以说,杨云天的炼器风格,带着极其鲜明的方陆故乡的脉络,那几年的潜修,更多是在深化和完善这一体系。
原本所在的万妖域,妖族于此道本就匮乏,难以提供更多借鉴。
此刻,骤然见到此界墨家这般风格迥异、自成体系的炼器法门,许多精妙之处确实让他感到新奇又一时难以参透。
如今虽大致确定了身处的时间节点,但归途依旧渺茫。
今日之举,本是为了却墨初的遗愿——尽管对方最初心存歹念,但自己能离开那方天地,确实仰赖其千年探索的积累。既然短期内寻不到归法,在探寻之余,潜心研究一下此界独特的炼器之术,倒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眼前这些法器虽堪称极品,但终究限于品阶,对现在的他而言,实用价值已然不大。
杨云天逐一检视过后,微微颔首,对王也淡然道:“既是墨族长一番厚意,你便收好吧。这些法器于你眼下,正堪使用。”
墨丰远见杨云天并未推辞,坦然收下了那些法器,心中非但再无半分不满,反而涌起一阵暗喜。这位前辈如此不见外,倒真像是自家人一般随意。
旋即,他心头猛地一颤,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对啊!若是自家这一脉能得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前辈稍稍垂青,哪怕只是维系一份香火情谊,日后即便自己撒手人寰,家族或许也能在其无形的庇护下得以存续!
他从未奢望对方会替自己报仇雪恨。
扪心自问,易地而处,这位前辈能送回老祖遗物、告知千年真相,已是仁至义尽。凭什么要求人家再为你卷入家族仇杀?即便他实力强横,能轻松压制牛顶天,对付主脉三位结丹族老想必也不在话下,但……理由呢?
然而,若只是在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时,能请动这位前辈现身说上一两句话,这种程度的“关照”,只要眼下诚心结交,不断付出诚意,想必并非不可能之事。
“道友实在太客气了,”墨丰远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热络,“这些法器本就是答应赠予道友的酬谢,这位小兄弟既然喜欢,尽管拿去便是。若是觉得不够称心,库中还有不少藏品,再去挑选几件也无妨。”
他摸不清王也的底细,虽看似只有炼气六层,却能与此等前辈平辈论交,或许也是位隐藏了修为的高人?他心中猜测,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以“小兄弟”相称,极为周到。
“道友,眼下正值饭点,老夫已吩咐下人备了些薄酒粗食,欲宴请两位。若道友不嫌敝舍简陋,不如就在墨府小住几日?我墨家虽不复往日风光,在这墨云岭一地还算有些根基,道友若有何需求,但凭吩咐,墨家定当全力以赴!”墨丰远人老成精,深知唯有将人留下,才有时机慢慢增进情谊。
杨云天略一思索,便觉此言有理。
这一路行来,所获情报大多零碎残缺,真伪难辨。王也虽见识广博,但受自身修为所限,许多消息终究流于表面且多是道听途说。若能借助墨家这股地头蛇的力量,确实能省去自己许多摸索的功夫。这等借力行事的方法,他早已驾轻就熟。
“也好,”杨云天从善如流,客气地拱手道,“那便叨扰墨族长了!请!”
“道友哪里话!您能驾临墨家,已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是我等的荣幸!快请,快请!”墨丰远连声应道,侧身引路,心中已是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