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阳的记忆里面可是知道蜂巢的位置的,所以特意带好了弄蜂蜜的家伙事儿工具。
上了山,就朝着那方向走去,他还特意让大屁眼子躲远点。
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搪瓷盆和割蜜刀撞得叮当响。
大屁眼子这憨货非要跟着,被他一脚踹在屁股上:“滚远点!小时候被蛰成猪头的事儿忘了?“
山风卷着松针香扑面而来,陈光阳眯眼望向半山腰。
日头正毒,工蜂进出蜂巢的金线晃得人眼花。
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那棵歪脖子椴树少说有三丈高,树洞周围糊着层蜂蜡,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
“操,这么高。”
陈光阳往手心啐口唾沫,军靴卡进树皮裂缝开始攀爬。树皮粗粝得像砂纸,蹭得他小臂泛红。
爬到分叉处时,裤腰突然被树枝勾住,“刺啦”一声裂开道口子。
山雀扑棱棱惊飞,陈光阳低头瞅了眼,凉风正往裤衩里灌。
这要叫二虎那小子看见,准得笑话他光腚爬树。
刚摸出蒿草绳,脚下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陈光阳心头一紧,低头看见大屁眼子正对着灌木丛龇牙,狗尾巴炸得像鸡毛掸子。
“嗷……”狗子突然惨叫一声,被黑影一巴掌扇了过来,差点就见了狗太奶。
陈光阳的汗毛唰地竖起!
那团黑影人立起来足有两米多高,胸口月牙白毛沾着黏糊糊的蜂蜜。
“又是黑瞎子山把头!”他暗骂一声,右手已经摸向腰后的王八盒子。
这畜生前掌还挂着蜂巢碎屑,显然是刚偷完蜜。
如今算是两个透蜜贼一下子碰见了。
黑熊抽动着湿漉漉的鼻头,突然人立着扑向树干。
陈光阳来不及掏枪,整个身子往旁边一荡,熊掌擦着他裤腿拍在树上,震得整棵椴树簌簌发抖。
“日你姥姥!”陈光阳趁机拔出王八盒子,枪口刚对准熊眼,那畜生却猛地一蹿,前掌直接拍向他手腕。
枪走火的瞬间,子弹擦着熊耳朵打进树冠,惊起漫天蜂群。
黑熊被激怒了,喉咙里滚出闷雷般的低吼。
陈光阳后背紧贴树干,能闻见畜生嘴里腐肉混着蜂蜜的腥甜。
蜂群被惊动后形成的黑云在头顶盘旋,眼下真是前有熊掌后有蜂针。
“砰!”
第二枪打在黑熊肩胛骨上,血花溅在陈光阳脸上。
那畜生痛得人立起来,露出黄褐色的獠牙。陈光阳趁机往更高处爬,军靴底却突然打滑。
低头一看,原来是熊掌把树皮挠得翻起毛边,根本蹬不住。
黑熊追着血腥味往上扑,陈光阳的裤腿被利爪勾住,整个人悬在半空晃荡。
蜂群被激怒的嗡鸣声越来越近,他咬牙掏出潜水刀,“嗤啦“割开裤管,借着下坠的力道滚到侧枝上。
黑熊扑了个空,笨重的身子卡在树杈间直喘粗气。
他眯眼估算距离,突然抓起搪瓷盆砸向熊脸。
“咣当“一声脆响,黑熊被激得人立而起。
陈光阳等的就是这个空档,王八盒子对准它暴露的胸口连开三枪。
“砰砰砰!”
最后一枪从运气极好,从黑熊的眼睛里面灌进去了。
血雾在月牙白毛上绽开,黑熊哀嚎着往后仰。
两百多斤的躯体砸在地上,震得落叶纷飞。
陈光阳刚松口气,突然听见树洞深处传来闷雷似的嗡鸣!
蜂王护卫队出动了!
十几只兵蜂像子弹般射出来,其中一只直接钉在他眉心。
火辣辣的疼瞬间窜到天灵盖,眼前顿时蒙了层水雾。
陈光阳胡乱抹了把脸,蜂刺还留在皮肤里,带出滴浑浊的组织液。
树下的大屁眼子突然狂吠起来。
陈光阳低头一看,蜂群组成黑压压的复仇军团,正顺着树干往上涌。最前排的兵蜂腹节一鼓一鼓,尾针闪着寒光。
“操!”他一把抄起搪瓷盆,蹬着树杈就往旁边橡树跳。
军靴底打滑的瞬间,蜂群已经扑到刚才蹲的位置。
有几只凶悍的直接撞在树皮上,爆出黄绿色的内脏。
落地时军靴陷进腐殖土里,溅起的泥点子糊了满脸。
大屁眼子蹿过来要舔蜜,被他揪着耳朵甩到身后:“滚蛋!再招蜂老子把你炖了!”
狗子委屈地呜咽两声,突然夹着尾巴往灌木丛里钻。
陈光阳正纳闷,耳边传来熟悉的“嗡嗡“声……那群记仇的玩意儿居然追下来了!
他撒丫子就往溪边跑,挎包里的搪瓷盆咣当乱响。
蜂群在脑后穷追不舍,翅膀震动的频率听得人牙酸。
有只特别彪悍的竟然钻进他衣领,在后背狠狠来了一下。
“嘶……”陈光阳边跑边扯衣服,汗湿的背心黏在蛰伤处,火辣辣的疼。眼瞅着蜂群越追越近,他一个猛子扎进溪水里。
冰凉的山溪瞬间淹没头顶,蜂群在水面盘旋成黑云。
陈光阳憋着气往上游,蜜盆像救生圈似的浮在身前。
透过晃动的水光,能看见兵蜂们不甘心地在涟漪上打转。
估摸着肺要炸了才冒头,老远就听见“扑通“一声。
大屁眼子这蠢货居然也跳下来了,狗刨式扑腾得水花四溅。
“你他妈......“陈光阳抹了把脸,突然乐了。
蜂群早散了,倒是这憨货的耳朵上还挂着只半死不活的工蜂,正被水流冲得一晃一晃。
爬上岸时一人一狗都成了落汤鸡。
陈光阳拧干背心,发现后背肿起鸡蛋大的包。
狗子更惨,鼻头又红又亮,活像塞了颗山楂。
“该!让你不长记性!”他弹了下狗鼻子,疼得大屁眼子直翻白眼。
待了两个多小时,陈光阳才敢回去看看。
黑熊的尸体还躺在椴树下,引来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
陈光阳拔出猎刀,先割开熊掌放血。
处理完黑熊,日头已经西斜。
陈光阳把熊胆、熊掌用油纸包好,剩下的放在一旁,一会儿直接扛回家里面去。
他重新爬上椴树,这次学乖了,先把蒿操点燃插进树缝。
浓烟顿时把残余的蜂群逼得四散逃窜,连树洞深处的蜂王都爬出来透气。
陈光阳摸出潜水刀,刀尖刚碰到蜂巢边缘,黏稠的蜜汁就顺着刀槽往下淌。
甜腻的香气混着艾草味,熏得他鼻腔发痒。
第一块巢脾掉进搪瓷盆时,金黄的蜜浆溅到他虎口上。
陈光阳下意识舔了舔,山野的草木气在舌尖炸开,比供销社的糖精不知强多少倍。
割到第三块时,他特意留了三分之一的蜂巢没动,用新鲜松枝把树洞重新掩好。
“留着给你们过冬。”
他拍拍椴树粗糙的树干,蜂群还在残余的烟里晕头转向地打转。
打道回府,陈光阳带着蜂蜜和黑熊往家里面走。
翻过山梁时,晚霞已经把靠山屯的屋顶染成橘红色。
陈光阳老远就看见自家烟囱冒着炊烟,三小只正在院门口张望。
“爸!”二虎子眼尖,小短腿一个劲儿的倒腾冲过来。
小崽子刚要扑他怀里,突然捏着鼻子后退两步:“你咋跟臭大姐似的?“
陈光阳拎起衣领闻了闻,好家伙!蜂毒混着汗酸味,确实够冲。
他顺手把蜜盆塞儿子怀里:“端稳了,撒一滴抽你屁股。”
小雀儿踮脚要看他后背的包,被陈光阳单手捞起来架在肩上:“没事儿,你爹皮糙肉厚。”
灶间里,沈知霜正在擀面条。
案板上的面团被她摔得啪啪响,腰间的蓝布围裙勒出好看的弧度。
见着陈光阳这副狼狈样,她也一愣。
“这回可是蜂先动的手。”陈光阳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趁媳妇不注意,沾了蜜的手指在她唇边一抹。
沈知霜刚要瞪他,舌尖尝到甜味顿时怔住。
陈光阳趁机贴着她耳朵吹气:“甜不甜?“热气扑得那粒泪痣微微发颤。
“你洗手去“媳妇红着脸踹他,却转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铁锅里的水咕嘟嘟冒泡,蒸汽模糊了玻璃窗。
很快晚饭就好了。
陈光阳专门蒯了一碗蜂蜜,让小崽子们尝尝。
蜜汁顺着玉米饼往下淌,在粗瓷碗底积成金色的小洼。
三小只抢着舔勺子的模样,活像一窝得了蜜的熊崽子。
大奶奶抿了口蜂王浆泡的酒:“还是我大孙子有能耐。”
老人家用筷子沾了点,给眼巴巴的小雀儿尝,辣得小姑娘直吐舌头。
陈光阳扒拉着面条,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得给孙主任送蜜去。”
“多装点。”沈知霜把盛满蜂蜜的玻璃瓶推过来,“再带些新鲜巢蜜,城里人稀罕这个。”
吃完了饭,陈光阳趴在炕上让媳妇给涂药。
蜂毒发作得厉害,整个后背肿得像发面馒头。
沈知霜的指尖蘸着八股牛子根儿粉,轻轻按在伤口周围。
“嘶……轻点!”陈光阳龇牙咧嘴。
“哈哈,让你还嘚瑟不。”沈知霜嘴上骂着,手上力道又放柔几分。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得她睫毛在脸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
陈光阳突然翻身把人搂住,不顾后背火辣辣的疼,咬着媳妇耳垂含糊道:“蜂蜜都给你了,不得给点甜头?“
“不要脸......“沈知霜的骂声被堵在喉咙里,窗台上的蜂蜜瓶子映着俩人影渐渐叠成一个。
院里的狗子突然叫了两声,可能是又被蛰伤的鼻子疼醒了。
月光泡着窗棂,蜜香混着药草味在暖烘烘的炕上慢慢发酵。
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陈光阳就骑着黑风马往县城赶。
马鞍两侧挂着鼓囊囊的麻袋,左边是熊掌熊胆,右边是三罐封好的野蜂蜜。
路过公社时,王大拐正蹲在碾盘上抽旱烟,看见他老远就招手:“光阳!县里刚来的通知,让你有事儿去县里面一趟!”
“咋地了?“
“公安局找你有事儿!”王大拐笑得见牙不见眼,“公社喇叭刚喊的!”
陈光阳明白,大概就是那人贩子的事儿。
陈光阳咧咧嘴,心说李卫国动作还挺快。
他拍了拍马鞍上的麻袋:“等回来再说,先给孙主任送山货去。”
到了轧钢厂后孙为民早就候着了。
见着熊掌和熊皮就两眼放光:“好家伙,这品相!”手指在月牙白毛上摸了又摸,“我肯定能给你整个好价格。”
陈光阳把蜂蜜罐子递过去:“纯椴树蜜,里头带蜂巢的。”
掀开纱布一角,金灿灿的蜜汁黏得能拉丝。
孙为民凑近闻了闻,突然打了个喷嚏:“嚯!这冲劲儿!”
他揉着鼻子笑,“领导肯定喜欢,光阳就多谢了啊。”
然后给陈光阳拿出来一沓大团结。
陈光阳也没有数,直接踹兜里面了。
从轧钢厂出来,陈光阳就来到了大院:“不是,人找到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聪明,已经找到人了,就他们卖给隔壁县的山里面了,我寻思你是头功,不去不好。”
陈光阳来了来了,点了点头:“那就走一趟吧。”
这次给陈光阳可是配了一把新的54式手枪,然后带着吉普车,就朝着山沟沟里面走去。
吉普车碾过山路的碎石,车尾扬起一溜黄尘。
陈光阳透过车窗看见远处山坳里几间低矮的土坯房,烟囱歪歪斜斜地杵在茅草屋顶上。
“就那户。“开车的公安小张指了指山腰,“老光棍花三百块钱买的媳妇。“
陈光阳眯起眼睛。
土房前晒着玉米的席子突然被掀翻,有个蓬头垢面的身影正往柴垛后面钻。
“要跑!“李卫国一把推开车门。
陈光阳比他更快,大脚刚沾地就窜了出去。
柴垛后头传来“哗啦“一声,那女人已经翻过矮墙往林子里冲。
“站住!我们是公安局的!“李卫国在后面喊得嗓子劈叉。
陈光阳没吭声,三步并两步追上墙头。
那女人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蓝布裤子膝盖处磨得发白。
眼看要钻进榛柴棵子,陈光阳一个飞扑拽住她脚踝。
“啊……别打我别打我了……“尖叫声惊起飞鸟。
女人在枯叶堆里拼命挣扎,指甲在陈光阳手背上抓出几道血痕。
乱发间露出的半张脸青紫交错,嘴角还结着血痂。
“王彩霞?“陈光阳松开手,“是老知青?“
女人突然僵住,浑浊的眼珠子慢慢聚焦。
她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挤出个破碎的音节:“同...志?“
后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李卫国喘着粗气跑来,警服让树枝刮开了线:“可算……找着了……“
这时候屋子里面冲出来了一个驼背老汉,手里举着粪叉:“干啥的!这是俺花钱买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