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符阵覆盖整座青阳大学,以梅法等人的权限,只需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可到达校内的任何一处角落。
然而,四人偏偏选择了步行,且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抵达目的地。
虽然是开馆日,可图书馆一楼的大厅里却见不到什么人影,只有一张古铜色的半月形台桌,孤零零地放置在不起眼的角落。
梅法和顾招娣停下脚步,稍稍整了整衣袖。杜丫则是罕见地摘下了脸上的乌鸦面具,露出没有多少血色的苍白面容,嘴角周围的那一圈黄白色脓疮尤为显眼。
做完这一切,几人便缓缓朝角落里那张无人台桌而去。
行至桌前,为首的梅法身形一顿,接着双手合十,徐徐低首。
“父亲。”
杜丫和顾招娣紧随其后,执弟子礼,恭敬地喊道。
“老师。”
宁秋瞄了一眼那张空空荡荡的台桌,表情略有局促。
上一次来这,还是几天前办理图书馆的入馆证,当时的他似乎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
于是乎,宁秋也赶紧有样学样,抱手行礼,生怕自己太过显眼。
时间就这样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期间四人皆是俯身低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细碎的翻书声窸窸窣窣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一位戴着老花镜,须发皆白的童颜老者犹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桌后的座椅之上。
修长的手指皱纹密布,指尖似触非触,轻轻掠过微微泛黄的书页,像是正在抚摸着心爱之物。
镜片后的双眸幽深而沉静,看不见一丝浑浊,目光空而不散,仿佛在眺望着另一个世界。
梅法嘴角微微蠕动,表情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别打扰我看书。”
老者若有所感,依旧低头翻阅着桌上的书籍,对此刻就在身旁的梅法看都不看一眼,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厌烦和不悦。
闻言,梅法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尴尬和愧疚,好像一个做错事又不敢告诉家长的孩子。
“父亲……”
沉默稍许,梅法最终还是说出了他此番的来意。
“我等几人前来,是向您请罪的。”
说完,梅法、杜丫与顾招娣的身姿又压低了一分,就连呼吸都凝滞了一些。
“请罪?”
老者的声音平淡,翻书的节奏不变。
“谁能治你们的罪?”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老者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
“一个院长,一个副院长,还有一个系主任……就算真的有罪,也轮不到我这个糟老头子来管。”
“父亲!”
梅法的声音忽然激动,杜丫和顾招娣也不由地身躯一颤,脸上的神情愈发惶恐无地。
此时,宁秋正低着头站在最后,见此情形连忙把头埋到胸口。
直觉告诉他,在长辈们挨训的时候,最佳的处理方式就是装聋作哑。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呵。”
老者轻哼一声,翻书的节奏略微加快。
“你们三个一齐出现,从来就没有过好事。”
“不是吵架斗殴,就是惹是生非,哪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面对老者的责骂,梅法三人只有点头称是的份,一点大气也不敢喘。
此景此情,宁秋虽然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懂事地当好他的空气,可一双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地偷瞄。
尤其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老师杜丫,像个小学生一样被低头认错的样子,心中的吐槽之魂就再也按捺不住。
“血脉压制,果然恐怖如斯。不管子女学生在外面混得有多好,一旦到了至亲长辈面前,永远都被压得死死地。”
另一边,老者数落了梅法三人一顿后,心情略有好转,而后看似随意地问道。
“说吧,你们三个来找我有什么事。”
“父亲……”
随即,梅法便将院里近来发生之事简短地复述了一次,言语之中满是自责与羞愧。
“二十余位学生皆是良苗,却因我等疏忽,惨遭诡异之毒手。”
说着,梅法语气一噎,再次低下了头颅。
诡秘侧的异能者本来人数就不多,而且成活率在各系异能者当中常年垫底,能最终晋升至A级的更是少之又少。
因此,一下子死了二十多个d级与c级的学生,这样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空气又安静了。
片刻后,就在宁秋以为老者会再次出言训斥,或者温声宽慰梅法等人之时,对方却说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所以呢?”
风轻云淡的口吻,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不就是死了二十多个人么。”
老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梅法刚刚所言,死的并非是自家学生一样。
“诡秘侧什么时候没死人?”
听到这话,在场四人皆是齐齐一愣,宁秋更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老头刚刚说了什么?
宁秋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梅法、杜丫和顾招娣则是神色迅速变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紧接着,老者又恢复成了刚开始时那种斥责的语气,对着三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讲过多少次了,为什么你们始终都听不进去。”
一张张枯黄的纸页被老者无情地翻过,不见有丝毫停留。
“当你们成为诡秘侧异能者的那一刻起,死亡的丧钟便已经敲响。”
“有的人走得早一些,有的人走得晚一些。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会走。”
这是一种早已看穿生死的冷漠,同样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超脱。
“在活着的这些人里,只有两种人。”
老者依旧低着头,好像只有桌上的古籍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云和泥,成功活到现在又不知哪一刻会随时死去的天才,以及……”
说着,老者的声音骤然变冷。
“始终被人踩在脚下,即使放着不管也会渐渐腐烂的泥土。”
梅法三人表情顿时一僵,继而露出明显的挣扎之色,想要反驳又如鲠在喉,最终又只能无奈地咽了回去。
至于宁秋,则是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内心直呼。
“我去,这看门老头这么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