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堂,您再往这边看!”
人群两分,陈牧应声看去,瞬间瞳孔猛然睁大,那双被钟月赞叹为仿佛有群星闪耀的眸子里,倒映着大大“懵”字。
就见人群之左,牌楼之下,十余名军士正在七手八脚的给一顶大轿蒙上最后的红绸,前后纵横数道朱漆轿杠,粗略一算,光轿夫就不下三十二人!
“张...张将军,你这......”
“部堂,您觉得比轿如何?”
陈牧:“........”
国朝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对官员称轿也是有规定的。
洪武年间就曾明确规定,三品以上文官可乘四人抬轿,勋戚公侯及武官则严禁乘轿。
后来此规虽然渐渐松弛,连地方县太爷都可以做个四人大轿,但京官在天子脚下,却依旧严格遵循旧制。
张盘这三十二抬的轿子,属实太过逾越了。
哪怕陈牧胆大包天,也不敢坐这东西,最终还是撤下数杠,改为四人抬轿。
不过虽然人数改了,这由八面方桌子临时改制的大轿,依旧大的出奇,陈牧往上一坐,感觉那不是座轿,简直是个移动卧房。
“啧啧,这要是有个美人……”
陈牧赶紧晃了晃脑袋,一边拍拍这拍拍那,一边皱着眉头叹息:“诶呀,太过了,过了!”
张盘虽是粗人,可既然当了官,自然有眼色,立刻进言道:“如今辽东人心惶惶,军民不安,部堂赴任自然动静越大越好,如此才能安定军心,使军民百姓,都知道朝廷并未放弃辽东。此物虽有些谕制,却也是无奈之举,请部堂以辽东百姓为念,勿再推辞了”
陈牧摇头苦笑:“诶,既然如此,那本部堂只能愧受了,只怕就这么个东西,御史台的弹劾,就要满天飞喽”
事实证明,陈牧还算老实人,君不见那位张相公的三十二台大轿,那可是名留青史的东西。
当然,也可能是如今的陈经略,与那张江陵,仍然有着极大的差距。
……
辽南半岛有四卫,依次为金州卫,复州卫,盖州卫,海州卫。
陈牧登陆的旅顺口,就是金州卫的辖区,第一站自然要去这里,但是新鲜劲过后,陈牧很快就发现事有些不对。
无他,行军速度太慢了!
这一行人在加上两千水师步卒,一路敲锣打鼓声势是弄得震天响,的确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可日行不过四十里,如此等他赶到辽阳,估计女真人也已经打到他眼前了。
“不行,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总算慢慢悠悠到了金州卫,陈牧见了金州卫同知廖亮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偌大的金州卫,在册军民近六千人,战兵两千,眼下竟然只剩下一千多老弱病残,优中选优才勉强给经略大人凑了三百人,那是相当寒颤。
“禀部堂,去年王巡抚抽调了一千精锐,结果..哎,前段时间郑国公又抽调一千...王守备等至今未归,故而...哎”
陈牧知道这廖亮手上必然还有点精锐,就是那辽东特色的家丁部曲,只是如今不是计较的时候,或者说他也没办法计较,某种程度上,那是廖亮的私兵。
辽东因为特殊的军镇结构,在卫所制渐渐崩坏,营兵战力不足后,各级将领渐渐流行起了畜养家丁部曲的传统,从普通士卒中优中选优出一匹精锐,提供最好的武器铠甲等等待遇,战时作为箭头冲锋陷阵。
此举的确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辽东士卒战力问题,但是也渐渐形成了辽东特有的军事结构。
家丁部曲往往对主将的忠诚,更甚于对朝廷的忠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李成梁,其家丁私兵近四千人,都是肯为其效死的铁杆部曲。
景运元年到景运二年,朝廷之所以调动宣大陕甘等地精兵入辽,为了也就是打破辽东地方上的这种态势,通过时间推移,渐渐使之消弭殆尽。
可惜,西辽河一战大败,将这个过程,硬生生的中断开来。
陈牧深深的看了眼廖亮,嘱托道:“廖同知,既然王守备未归,你便暂代守备一职,务必要守好金州,安抚百姓,金州未来将是辽东的生命线,一应粮草都需从此周转,万不可出了差错”
廖亮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部堂放心,若有差池,末将愿提头来见”
“好,那本部堂就放心了”
陈牧轻笑一声,并未多言,转身上了大轿,带着一行人马继续赶路。
有时候无须多说,事上见真章,一旦金州出了事,那尚方剑也该开荤了。
金州北二十里,陈牧命人扎营下寨,喊过张盘道:“你寻一身量与我相仿的,换上衣袍,坐镇车中。仪仗队伍由你负责,一切如旧,缓慢北行,安定人心。”
张盘一愣,诧异道:“那大人您?”
“本部堂带着亲卫,轻装简从,快马先行,直趋辽阳。”
“啊?”
当大官就有这个好处,一言一行都是令,张盘哪怕有些认为此举有些不妥,在陈牧略微解释一番后,也只能无奈接受。
很快,陈牧便安排妥当,带着余合等人,揣着官凭印信等等所需之物,一人双马,沿着官道旁的捷径,风驰电掣般向北而去,将那锣鼓喧天的仪仗,甩在了身后。
金州卫距离辽阳大约四百里,如果按陈牧在山西时候那么疯跑,一日一夜便能赶至。
但辽东毕竟不是山西,去辽阳虽然紧急,也没有当初追媳妇那么赶,故而陈牧在飞奔近五十里后,眼看天色渐黑,人困马乏,也就找了一处丘陵林地边缘歇息,饮马喂料,啃些饼子权且果腹。
十月初的辽东,寒风已经有些刺骨,没找到山洞破庙之类的,睡是不用想了,三十几个人凑到一起,生一堆火打个盹,顺便也扯些闲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