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晕摸上唇角,不满道:“我可没笑,你就是好看。”
桑霁笑着摇头:“师妹还没见过真正好看的人。怎么会觉得我好看呢?”
朝晕被他反驳得暴躁了,皱了眉,磨了磨牙,直接道:“我怎么没见过?我就特别好看啊。因为喜欢你,所以觉得你好看。”
桑霁果然没了下文,哑口无言,瞪圆了眼睛,清绝的面容上尽是错愕,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他不反驳了,朝晕的火气泄了出去,又笑嘻嘻地往他发间插上几朵小花。
桑霁突然有想要握上她手腕的冲动,双拳攥得越来越紧,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颤意。
天簌簌地撒下了小小的雪花,还没落上发顶,已然被桑霁布下的护罩屏隔了开。
画地为圆,只有他们两人,她探出来的手宛若春天的柳枝条,总有些点冬成春的魔力。
他要拂开她的手,认真地告诉她,不能胡言乱语,那些话不能乱说,她还是个小孩子,不晓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深的歧义。
看着她的盈盈指尖,让雪花暗淡,让梅花失色。
话像被开水煮沸了徐徐上蒸,说不出来。手有万斤重。他缓缓闭上眼,微乎其微地垂首,发丝滑过肩头,把那些丝丝缕缕酥酥麻麻的心意也勾了出去。
他任由朝晕把花别在他发侧,点缀一片苍雪色的荒原。
像打了败仗,像服输,像投降。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后来的几天,朝晕收到了大师兄传来的信,大意是他这阵子有要事在身,让她不要上山,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还叮嘱她认真上课,不要捣乱。
跟家长似的。
朝晕可聪明了,大师兄和她说过的所有事,她都不会告诉其他人,就自己偷偷守着;大师兄说的重要的事,她也一定会努力地执行。
所以朝晕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也就两天)都没有惹是生非,就乖乖地去上课——虽然头发也没梳好,铃铛也丢了一只,鞋也穿错了一只,但是好歹也算是好学了。
烈虹场的弟子老师纷纷大吃一惊,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朝晕没有不舒服,只是好些天见不到大师兄,觉得心里烦,她心里一烦,就忍不住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又找上竹清比试,单方面揍了对方一顿,然后又赢来了一只小兔子回去。
现在已经是冬天,天暗得快,朝晕自己炒俩菜,吃光光后天已经是雾蒙蒙的灰了。
她点了一盏灯,拿出自己在山上采的紫玲罗捣成酱汁,对着小兔子嘿嘿直笑:“乖宝宝,我现在把你染成紫色的乖宝宝。”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给小兔子上色。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起初外面是深深的寂静,不知怎的,中间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人心尖颤,空气里无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有种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朝晕停下动作,认真地想——
是不是要下雨了?下雨了好啊,下雨了明天就不用上室外课了。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一般,下一秒屋外电闪雷鸣,由远及近,突然有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炸开,声音大到令人毛骨悚然,听着像是烈虹场方向传来的声音。
这么一声巨响之后,天在闷滚了几声轰隆声后又猛地静下来,恍然间,有种屠尽苍生后的残寂与凋敝。
朝晕想了想,还是没出去,拍了拍手上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们这里又没事——”
她的窗子忽地被吹得吱呀作响,噼里啪啦地磕着窗檐。朝晕望过去,在一开一合的窗户缝隙里看到了沉沉压过来的黑天,夜色如铁。
她刚要起身去把窗封好,一道残影满身溺着潮气从窗户越进来,重重地跌在地上,倚在墙角,再也动弹不了一下,喘气声沉得像石头滚山。
来人让温度骤降下去,寒似冰河,烛火凄惨摇曳扑簌,光无端暗下了七分,整个房间便如朦胧虚度的残梦废境。
他咬紧牙关,试着坐起,刚一用力,全身拆心折骨的疼痛如和鸣般共振,又让他顿时失力,只能粗重地喘息。
素白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形。
他把头垂得很低,生怕人认出来似的。额前血水交杂,借着模糊的火光,朝晕看到他左额前突出一只金黄龙角,上面挂着斑驳血丝。右额前的龙角已然断裂,只有一节骨头凸出来,触目惊心。
屋外雷光一闪,刹那照亮他破碎的衣襟下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暗红与青紫交织,狰狞如鬼爪。
他胸前起伏的弧度已然微弱,眼前一阵失魂的恍惚。
他没想到那妖孽还有后手,锁玄塔有雷震针镇守,那是夔牛一族的宝物,族内无主时才会听从人命。
这证明,夔牛一族也已绝代,无一幸存。
想到这里,他双眸猩红,滔天巨浪在胸中翻滚。
可心底还有一块儿地方在隐隐阵痛——他有些后悔起逃到这儿来。
还有就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这么一个去处,然而他真的,真的不想来,不敢来。
太狼狈了,太难看了。
这偷来的光阴短惨得像命。
明明一切刚刚向好,他要的不多,他就这么一个在意的……朋友,别的都没想过,只想在有限之年,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模样。
想给她一些给得起的东西,保护、引导,什么都好,只想做她心里那个不染纤尘的大师兄。
但是一切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打破,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她的眼,怕眼睁睁地看着让他心悸绝望的情绪翻滚。
他以最难堪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这么狼狈,这么丑陋,苟延残喘着。
他甚至天真地祈祷着,她没有认出他。
再长一秒,一秒,再一秒,再多几朵梅花绽放的时间可以吗?
“桑霁。”
他听见了这一声,心如死灰。
梅花纷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