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新添了一抔土，林默语亲手将竹蜻蜓插在坟前，那是小石头最宝贝的物件，风一吹，翅膀轻轻晃，像还在他掌心翻飞。
罗嫣拢了拢散落的泥土，指尖冰冷，眼眶却干得发涩——悲伤像沉在水底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却哭不出来。
燕鸢点燃三炷香，烟气袅袅升起，模糊了远方屋舍的轮廓。
她望着那小小的坟茔，低声道：“安息。”
她们都懂，有的人活着，心早已腐朽成灰；
有的人死了，魂却永远鲜活。
小石头便是后者，他清脆的笑声，粘着人喊“仙女姐姐”的模样，会永远刻在她们心里，成为往后漫长岁月里，一抹温暖的念想。
日头偏西，屋舍门口。
奶奶的身影在门槛边来来回回地晃，她枯瘦的手攥着衣角，揉得皱巴巴的，踮脚望了望通往山外的路，又摩挲着黑黝黝的小石头，嘴里不住念叨：
“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风掀起她的白发，每一根都透着焦灼，脚步踏在泥地上，轻却急促，像揣了颗滚烫的石子。
远远望见林默语三人的身影，奶奶眼眶猛地亮了，踉跄着迎上去，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找到了吗？我的小石头呢？他在哪儿？”
三人脚步一顿，交换了个眼神。
林默语上前一步，扶住险些没站稳的奶奶，声音压下翻涌的酸涩，尽量平和：“奶奶，找到了。小石头是块修仙的好材料，被路过的蓬莱仙师一眼看中，急着带他回仙门，走的太急，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
燕鸢赶紧接过话头，语气掺了些雀跃，掩去眼底的红：“是天大的机缘！仙师说晚了就误了根骨，以后他修成正果，就能回来见你了。”
罗嫣站在一旁，沉沉颔首：“是好事，你莫要牵挂。”
奶奶愣在原地，脸上的焦灼慢慢淡去，却没有立刻绽开笑意，只是眼神空茫地望了望她们身后。
那条熟悉的回家路上，再也没有熟悉的影子，熟悉的声音……出现。
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眼神平静得有些让人心里发紧。
林默语见状，连忙放缓语气，伸手搂住她的胳膊：“奶奶，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您该为小石头高兴才是。”
她怕气氛凝滞，话锋一转，笑着补充：“我们出去这一路，可惦记着您做的海鲜汤呢——小石头总说：奶奶炖的汤最鲜，今天可得好好尝尝。”
罗嫣和燕鸢连忙附和，眼底的怅然悄悄掩去。
奶奶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她低头眨了眨眼。眼眶里慢慢泛起点点微光，像星星落进了浑浊的深潭。
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连声道：“好好好，你们等着，等着啊。”
她转身往厨房而去，脚步虽还有些迟缓，却多了几分慌乱，一边走，一边念叨：“这是好事，我应该很高兴，高兴……”
林默语三人对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瞒着奶奶，她要是以后知道了……”
林默语望着厨房的方向，喉结滚了滚，语气沉而坚定：“总比让她知道真相强。这样留一个念想，往后的日子才有盼头。”
“嗯。”罗嫣情绪低迷，沉声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晚年。”
三人没再说话，默契地望向远方山坳。
那边与这里遥相对望。
没多会儿，一股鲜醇的香气从厨房飘了出来，先是淡淡的海味萦绕鼻尖，渐渐变得浓郁醇厚，勾得人胃里阵阵发空。
很快，奶奶端着一大锅汤出来，粗瓷锅冒着袅袅热气，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浮着几只肥美的虾和饱满的花蛤，鲜味儿直钻鼻腔。
林默语先舀了一勺汤递进嘴边，温热的鲜味儿裹着一丝明显的咸意漫开——盐放了好多，齁咸！
但她硬是没皱一下，喉结滚动着咽下，随即扬起笑：“还是这个味儿！鲜得能鲜掉眉毛，奶奶您的手艺一点没减。”
燕鸢夹了只花蛤，肉质饱满弹牙，咸味虽重，却盖不住食材本身的清甜。
她点点头，眼里带着真心的暖意：“太好吃了。”
罗嫣没多言，舀了半勺慢慢喝着，表情稍微凝固了一下，随后顺着两人的话颔首：“不错。”
三人谁也没说咸，只大口喝着汤，吃着海鲜，赞美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奶奶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的模样，眼角的笑意越发真切，方才那一丝恍惚，似被这满院鲜香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