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沉舟最后还是悻悻离去了。
因为许靖央没有答应。
她从不将时间拿去浪费做没有意义的事。
与北梁大公主的切磋,就算为大燕扳回一局,又能如何?她能得到什么?
皇帝还压着许靖央做女将的兵权,叫北梁的大公主挫这帮大燕权贵的锐气,也好。
只是许靖央没想到,第二天,萧安棠这个小家伙登门,也是为了此事来。
小家伙穿着印着蛟龙的明蓝色衣袍,戴着虎头帽走进来,一张小脸被霜雪激的粉红。
“师父!”萧安棠已经完全熟悉了许靖央的脾气,先请安,之后就敢跑到她身旁,拉着她的袖子说话。
许靖央品茶道:“怎么想起来这儿找我了?”
萧安棠嘻嘻地笑,稚嫩脸蛋露出讨好的微笑。
“师父,年节要到,娃娃给您送礼啦!”
说罢,他小手霸气地勾勾手指:“搬进来。”
几个侍卫扛进来四个红木大箱。
揭开一看,满当当的宝贝,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其中一箱放着六颗夜明珠。
这种一颗就堪比价值连城的宝贝,在萧安棠这里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送。
许靖央放下茶盏,凤眸平静地看了看他。
“你闯祸了?多大的祸,说清楚,我再考虑收不收这些‘贿赂’。”
“师父!”萧安棠小脚一跺,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您可还记得那汝阳王世子?我向来跟他不对付,上回输给他二百两,真是可恶!”
许靖央脸色骤然严肃下来:“你敢去赌?”
萧安棠连连摆手,忙说不是。
他解释起原因。
原来近日天色寒冷,连绵下了好几场大雪。
京郊的两处村庄被大雪压塌了些许,有十几个百姓流离失所。
萧安棠得知以后,就撺掇国学里的公子哥们,跟他一起捐银子救助。
因为小家伙明白好事不能独做的道理,否则必定叫人妒忌,引来灾祸。
然而,那汝阳王世子偏跟他对着干,在孩子们当中游说,让大家误以为萧安棠谎借捐银的事,来中饱私囊。
小孩子最容易动气,萧安棠便同他打了一架。
汝阳王世子气不过,提出打赌,以城中正在摆演武沙盘的北梁大公主司天月为赌注。
汝阳王世子押司天月能连胜三局,若他赢了,则萧安棠要把筹集到手的赈灾银两共计二百余两都给她。
萧安棠果真输了。
“师父,那二百多两都是同窗们合捐的,我输了大家的银子,后悔莫及。”
许靖央凤眸淡黑,带着些许凌厉:“赌是不对的,上一个因赌而下场凄惨的人——我弟弟铮哥儿早死了。”
萧安棠大大的眼睛殷红,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师父,我知道错了。”他低着脑袋,“是那汝阳王世子太过分,他激将法,说我不敢跟他对赌,我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何况,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师父更厉害,那北梁大公主也不行。”
许靖央看着他:“难道我赢了北梁大公主,他就能把银子还给你?”
萧安棠连忙点点小脑袋。
“我也用了激将法,他果然上钩,可是没想到,那大公主已经七胜,师父,求求你出马吧。”
许靖央沉息,清美的面孔闪过一抹沉思。
司天月的名号,她曾经听说过。
这位大公主擅长权谋,自幼被北梁帝带在身边,亲自培养教导。
曾经有传言说,北梁下一任皇帝可能是司天月这位大公主。
一个聪明人挑送岁礼的时机,如此高调张扬行事,正如许靖央所说,北梁在试大燕的底。
北梁攻打乌孙,下一步肯定会想办法,让大燕割让西越的城池。
富庶的土地,谁不向往?
所以,许靖央去一趟倒也无妨,只要不透露她的身份,让这大公主认为大燕朝人才济济,便也足够了。
大概是许靖央久久不说话,萧安棠心里没底。
“师父,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如果你同意,不管输赢,我都介绍一位女兵给你。”
许靖央回过神:“你难道想介绍的人是赵曦?”
“赵曦?”萧安棠歪了歪头,小脸困惑,思索片刻才想起来,“哦,赵副将的女儿,不是她!”
萧安棠小手拍胸膛,立下保证。
“我要给师父介绍的那位女兵,她从前特别厉害,是我身边的女暗卫,如今已经不在我身边伺候,但是她是个很好的人,我可以向师父作保。”
许靖央顿了顿,伸手摸向小家伙的额头。
“我可以去,但是我们不能将身份外扬,还有,你往后不许再赌,若再被我知道,便不认你这个徒儿了。”
萧安棠吓得小脸微白,马上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师父我再也不敢了。”他紧张的时候,老虎帽都跟着一晃一晃的。
不能怪许靖央严格,孩子还小,有些事上的原则必须要给他强调。
许鸣铮就是被许夫人无限纵容才会养废了。
萧安棠问:“师父,现在演武沙盘那里,有好些京中权贵观看,你要怎么隐瞒身份?”
许靖央淡淡一笑:“换身简单的衣服去就是。”
一炷香后。
萧安棠乘坐马车,前往演武沙盘,身边坐着个身姿清冽挺拔的“俊公子”。
“他”戴着临时买的修罗面具,偏偏穿着一身清秀儒雅,如同竹君子的衣裳,让人觉得既有一股凛冽的气势,同时又像是收入刀鞘的锋刃一样,藏着锐利。
虽然面部被遮盖,但“他”高束起来的马尾,叫人更觉得气势不凡。
许靖央穿的是许鸣玉的衣裳,稍微有些不合身,但好在披上貂裘,旁人也看不出来了。
她余光发现,萧安棠一直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许靖央侧眸,修罗面具转过来。
面具下露出的那双凤眸,漆黑乌冷,叫人见之难忘。
萧安棠默默地摇摇头,将小身子靠在许靖央胳膊上,仿佛佩服的肝脑涂地。
“师父,你真俊秀。”
许靖央忍俊不禁。
在萧安棠眼里,她似乎没有缺点,做什么都是对的。
此时。
司天月坐在高台的垂帘后,刚刚又赢一局,这次赢的是陇西郡王府小少爷崔沉舟。
虽然她的侍从在场中插上了八赢的棋子,可是司天月根本高兴不起来。
这些天来的不是青年俊才,就是寒衣门客。
他们虽都聪明,可身份不够贵重,也不够格跟她对弈。
司天月身穿一袭玄色金线绣凤长袍,额前垂下的金丝流苏微微晃动,随着连续赢局,她水眸愈发溢出冷冽。
“听闻名震天下的神策大将军是女扮男装,如今被封为昭武郡主,连她也不愿出面与本宫对阵?”司天月拢着肩上的银狐裘询问。
身边的北梁使臣拱手捧笑:“大公主谋略过人,曾经光靠智谋,就逼退西越的蛮兵,让他们直到灭国都不敢来犯,昭武郡主定是听说您的威名,才不敢来丢人。”
被恭维到此处的司天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冷冷地看了使臣一眼。
“多嘴多舌。”
她不轻不重的训斥,却叫使臣脸色微白,连忙跪下来。
司天月站起身,隔着纱帘朝下看。
附近的看台里,聚满了大燕的才子将臣。
这些人都能看见她在沙盘上的运筹帷幄,都摩拳擦掌想来跟她较量一番。
可她这次来大燕的目的,只有一个——
跟大名鼎鼎的许靖央交手,为父皇探清她真正的实力。
大燕刚结束十年征伐,朝中没有多少精兵良将,但是在北梁帝眼中,神策大将军是除了破虏军统帅宁王之外,唯一需要忌惮的人。
只要摸清楚这两个人的实力,那么对大燕边关的了解也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报信官敲响台中擂鼓。
使臣大喜:“公主,又有人来对阵应战。”
司天月转而坐回椅内,右手拨弄着令旗:“这次是何人?”
报信官上了楼梯,在附近的垂帘外禀奏。
“此人自称女将,来请大公主赐教。”
“哦?”司天月眼神一亮,坐直身姿,“许靖央,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