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像最终扣下的扳机,发出无声的脆响。
周锡京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咚咚,咚咚,急促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楼下千瑞珍和周丹泰的争吵如同背景音效,为她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渲染着最高潮的乐章。
【报警了……】 【没有回头路了。】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现在需要做的,是等待,以及应对接下来必然发生的、更加剧烈的反扑。
时间在极度紧绷的神经下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楼下的争吵声似乎渐渐低了下去,不是和解,更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带着更令人不安的压抑。
赫拉宫殿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在黑暗中沉默地舔舐伤口,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周锡京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佣人们早已噤若寒蝉,整座宅邸安静得可怕。
突然——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不同于城市夜噪的、尖锐而具有穿透力的声音。
是警笛!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不止一辆!
周锡京猛地睁开眼,冲到窗边,再次撩开窗帘一角。
夜色中,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像一把利剑,刺破了赫拉宫殿外围的宁静,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来了!
她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混合着恐惧、兴奋和一种解脱般的战栗。
几乎是同时,主宅那边传来了更大的骚动!惊呼声,慌乱的脚步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刚才那死寂的假象被彻底撕碎!
“警察!外面来了好多警察!”有佣人失声尖叫。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周丹泰的怒吼声即便隔着一栋楼也清晰可辨。
“是……是不是因为允熙阿姨……”裴罗娜带着哭腔的声音。
混乱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开来。
周锡京松开窗帘,退回房间中央。她不需要再看,也能想象出外面的兵荒马乱。周丹泰的震惊与暴怒,吴允熙的魂飞魄散,千瑞珍可能的事不关己或幸灾乐祸,沈秀莲的不知所措……
而她,这个被软禁在房间里的“疯子”,将是这场风暴最意想不到的源头。
沉重的、杂乱的脚步声沿着楼梯快速逼近她的房间。
“咔嚓!”钥匙粗暴地插进锁孔,转动。
房门被猛地推开!
门口站着的,是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杀人的周丹泰。他身后,跟着面色惨白如鬼、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吴允熙,还有一脸惊惶未定的沈秀莲和眼神复杂难辨的周锡勋。
警察的到来,显然让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最大的“变数”。
周丹泰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周锡京脸上,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他一步步走进房间,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压迫感。
“是你。”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声音低沉沙哑,蕴含着滔天的怒火,“是你干的。”
周锡京后退半步,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恐和茫然,缩着肩膀,小声辩解:“爸爸……什么是我?我……我不知道……外面好吵……”
“还装!”吴允熙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周锡勋下意识地侧身拦住,她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周锡京,涕泪横流,“警察是你叫来的!是你污蔑我!周锡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锡京只是害怕地摇头,眼神躲闪,嘴里反复念叨:“悬崖……血……别找我……”
她将“受刺激后精神失常”的表演进行到底。
周丹泰没有理会吴允熙的崩溃,他走到周锡京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怒气。他伸出手,不是掐她,而是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周、锡、京。”他一字一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你最好祈祷,警察什么都查不出来。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管家的引导下,神情严肃地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周理事长,打扰了。我们接到报案,涉及一起严重的故意杀人未遂案件,需要请吴允熙女士回去协助调查。”为首的警官语气公事公办,目光扫过房间里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被周丹泰死死攥住手腕的周锡京身上,眉头微蹙。
周丹泰瞬间收敛了外放的怒气,松开了周锡京的手,脸上换上了一副沉痛又无奈的表情:“警官先生,这一定是有误会。我太太她……”
“是不是误会,调查清楚自然会水落石出。”警官打断了他,示意身后的同事,“请吴女士跟我们走一趟。”
吴允熙看到警察上前,吓得尖叫一声,几乎瘫软在地,死死抓住裴罗娜的手:“我不去!我没有!罗娜救我!丹泰救我!”
裴罗娜哭成了泪人,徒劳地想护住母亲。
场面一片混乱。
周锡京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一切。吴允熙被警察半搀半架地带走时那绝望的眼神,周丹泰脸上那完美面具下隐藏的震怒,沈秀莲的忧心忡忡,周锡勋紧抿的嘴唇……都像一幅幅定格的画面,刻在她脑海里。
警察带走了吴允熙,也留下话,要封锁相关现场(比如后山),并会陆续传唤相关人员问话。
喧嚣暂时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周家几人。
周丹泰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周锡京身上。这一次,没有了警察在场,他的眼神彻底冰冷,像看着一个死人。
“把她带回房间。”他对周锡勋和沈秀莲吩咐,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看好她。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不希望再出任何‘意外’。”
这“意外”两个字,咬得极重。
沈秀莲脸色苍白地上前,想扶周锡京。
周锡京却自己站直了身体。她抬起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迎上周丹泰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脸上害怕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冷漠。
她没有说话。
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游戏,开始了。
而这一次,执棋的人,未必再是你了,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