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垂直砸在城北废车场上,蒸腾起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腐烂橡胶的灼热气味。无数报废汽车的残骸堆积成山,像一片金属的坟场,寂静,死沉,只有热浪扭曲着视线。
我独自一人,站在废车场入口的阴影里。身上是那套最不起眼的深色衣裤,左手缠着厚厚的、依旧渗血的纱布,右手揣在口袋里,紧握着那截冰冷的短铁管。额角的旧伤在阳光下隐隐作痛。
明知是陷阱,我还是来了。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无路可退。“S7存续”这四个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心里最不安的地方。无论是“第七观测站”还是“深渊集市”,他们抛出的饵,总是能精准地咬住我的软肋。
废车场深处,一辆被拆得只剩下骨架的公交车残骸后面,转出来一个人影。
不是预想中的黑石组打手,也不是金理事的保镖。
是一个女人。
穿着裁剪合体的米白色风衣,戴着宽檐帽和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身姿挺拔,步履从容。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滴误入油污的清水。
她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摘下墨镜。
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龄,但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脸。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不认识她。但直觉告诉我,她就是发信息的人。
“S7存续,什么意思?”我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声音因为紧张和干渴而沙哑。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落在我缠着纱布的左手上,又扫过我苍白疲惫的脸。“看来,‘牙医’和‘集市’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她果然知道!她知道徐文祖!知道“深渊集市”!
“你是谁?”我握紧了铁管,全身肌肉紧绷。
“你可以叫我‘理事’。”女人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代表‘第七观测站’,来和你谈一笔交易。”
第七观测站!果然是他们!
“交易?”我冷笑,“像‘深渊集市’那样,用指令操控傀儡的交易?”
“不。”女人摇了摇头,眼神依旧锐利,“我们观测站,更倾向于……合作。尤其是与像你这样,具有‘独特价值’的样本合作。”
独特价值?样本?又是这套说辞!
“合作什么?”我压抑着怒气问。
“很简单。”女人向前走了一步,压迫感随之而来,“我们需要你,继续留在‘牙医’和‘集市’的视线里。扮演好你‘失控作品’和‘危险变量’的角色。同时,为我们提供他们的动向,尤其是……关于‘S7’核心项目的任何信息。”
我瞳孔一缩!他们要我当双面间谍?!同时周旋于徐文祖和“深渊集市”之间,还要为他们窃取所谓的“核心项目”信息?!
“凭什么?”我盯着她,“我凭什么要替你们卖命?”
“就凭这个。”女人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亮屏幕,转向我。
屏幕上,是一段监控录像。背景……是伊甸考试院附近的那条小巷!时间,正是我和尹宗佑逃离后不久!
画面里,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面容模糊的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清理现场!他们将那两个寸头男人的尸体(他们果然死了!)拖走,迅速处理掉地上的血迹和打斗痕迹,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三分钟!
然后,画面切换。是“午夜兰”酒吧后巷!同样的人员,在我们将U盘放入垃圾桶后,迅速出现,取走U盘,并再次清理了现场,抹去了我们留下的所有痕迹!
我的血液瞬间冰冷!
是他们!是“第七观测站”的人!一直在背后替我们擦屁股?!难怪酒吧的事情没有闹大!难怪金理事那边没有更大的动作!
“没有我们,”女人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你和你的小同伴,早就被扔进汉江喂鱼了。‘牙医’的悬赏,‘黑石组’的报复,‘金理事’的追杀……你以为,单凭你们两只小老鼠,能活到现在?”
她收起平板,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视着我:“合作,你们还能有价值,能活下去,甚至……有机会摆脱目前的困境。不合作……”
她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我站在原地,阳光晒得皮肤发烫,心底却一片冰凉。
原来,我们所谓的“挣扎”、“反抗”,一直都在别人的观测和操控之下。甚至连“侥幸”逃脱,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戏码!
真是……可笑至极!
我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理事”的女人,看着她那笃定的、掌控一切的眼神。
然后,缓缓地,扯起一个近乎癫狂的、冰冷的笑容。
“好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可怕。
“合作。”
女人似乎对我的干脆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那副从容的表情。“很好。明智的选择。”她重新戴上墨镜,“具体的联系方式和任务细节,会通过安全渠道发送给你。记住,你的价值,取决于你的表现。”
她说完,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消失在废车场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后面。
我独自站在原地,阳光刺眼。
良久。
我才缓缓抬起右手。
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过度而被铁管硌出的深红印痕。
然后,猛地将铁管狠狠砸向旁边一辆报废汽车的车门!
“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在废车场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车顶的乌鸦。
我喘着粗气,看着车门上深深的凹痕。
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彻底湮灭。
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滋生出的、冰冷而疯狂的……
决绝。
徐文祖。
“深渊集市”。
“第七观测站”。
还有这个该死的世界。
既然你们都想把我当棋子。
那就别怪我……
把这棋盘,彻底掀翻。